我一擡頭就看到先前幾次想要趕我走的那個老和尚擡着一把掃帚從人羣裡擠了出來，二話不說拿起掃帚就往我身上招呼。
我當時死死的抓着門沿不肯放手，猝不及防的身上就捱了好幾下。
那老和尚看着衰老，力氣卻大得出奇，每一下打下來都讓我疼得齜牙咧嘴。
餘燕見我被打二話不說就撲上來擋在了我面前，那老和尚下手太狠，一下子收不住竟然一掃帚打在了餘燕頭上！
“餘燕！”
我驚呼一聲慌忙轉身把餘燕護在了身下，然而餘燕卻一陣搖晃，臉色一白的就吐出了一口血來……
餘燕身體情況本來就糟糕到了極點，現在又捱了一棍，激發了她的病情……
“餘燕！”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就炸了，一把抱住餘燕，看着她慘白的臉色和嘴角的殷紅，心裡陣陣的抽痛。
“我跟你拼了！”
我扶着餘燕坐下後衝上去就要和那個老和尚拼命，卻被一堆和尚攔在了門外。
大概是餘燕突然吐血也把這些和尚嚇住了，沒有再咋咋呼呼的要動手，只是用身子攔着我不讓我往裡衝。
我當時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視線都模糊了。
場面一時間混亂到了極點，就在這時候和尚們忽然傳出一陣驚呼，我下意識的順着他們的視線扭頭看，就看到餘燕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咳着血，咳出來的血居然都是黑色的！
我心裡像是被人狠狠的掐了一下，慌忙跑過去抱住了餘燕。
餘燕目光都有些渙散了，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只是拉着我的手：“吳文，不要……不要走開……”
“你……你陪我一會兒好不好？就一小會兒……”
餘燕說話的聲音很虛弱，嘴上臉上都沾了血跡，說話間還夾雜着抑制不住的悶哼，顯然是痛苦到了極點。
我的雙眼瞬間就被淚水模糊了，心口疼得不行，抱緊了她，張着嘴卻連話都說不出來。
看着餘燕的樣子我終於控制不住嚎啕大哭了出來，一轉身朝寺院門口的那羣和尚跪了下來：“我求求你們了，讓我見阿茶，救救我妻子！”
“施主……阿茶施主他真的已經走了……”
一箇中年和尚嘆了口氣：“我勸施主還是儘早下山給餘姑娘尋醫吧……”
“哼！跟這兩個禍害廢什麼話！阿茶就在寺裡，有什麼好隱瞞的？關門！”
那個老和尚惡狠狠的瞪着我們，我剛要說話就看到他竟然真的把那扇雙開小木門給關上了！
我心裡竄出一股邪火，甚至有種想要把這座寺院一把火燒了的衝動，站起身來就要上去踹門。
餘燕卻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吳文，你別走，陪陪我……”
“我可能真的要走了，你再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餘燕說着眼角滑落了一滴淚水，看着我眼中滿是不捨。
我的視野完全模糊了，眼淚怎麼擦都擦不完，只能緊緊的抱着餘燕，又一次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呵……有你陪着真好……”
餘燕臉上艱難的擠出了一個笑容，擡手摸了摸我的臉頰：“答應我，在我死之前，不要鬆開……抱緊我……”
我一下子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下來，沉沉的壓在了我的心口上，想要讓她不要胡說，卻一張口就是哽咽，就是說不出話來。
餘燕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這段路……是你陪着我的……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餘燕一直在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音卻越來越小，到了後來我甚至要把耳朵湊過去才能聽到她說話了。
可是這時候我感覺全身都麻了，雙手止不住的在打顫，只有心口能感覺到疼，就連餘燕後來說了些什麼都聽不清了。
我只看到餘燕說到後來笑了，臉色很白，上面沾着血跡顯得有些悽豔，卻笑得很好看。
“吳文，我不疼了……”
餘燕說着擡起右手來擦我臉上的淚水：“你看你，哭什麼？我真的不……”
餘燕說到這裡忽然滯住了，衝着我艱難的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那隻手就這麼直挺挺的落了下去。
餘燕閉上了眼睛，那抹微笑僵在了臉上，嘴角處還有暗紅發黑的血跡……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渾身都已經發麻，就這麼坐在地上抱着餘燕，感覺連一個小手指頭都不會動了。
怎麼會這樣呢？餘燕不是說有四十九天的時間？現在也還有一個多月啊，怎麼就……就……
“餘燕，你一定是在嚇我對不對？”
我的眼淚一直止不住，抱着餘燕輕聲問了一句，希望餘燕能開口回答我。
她剛剛看我的眼神是那樣的不捨，她在這種情況下，並不是畏懼死亡，也不是捨不得自己的生命，只是捨不得離開我……
我抽泣着忽然覺得一陣反胃，全身麻得不行，彷彿每個細胞都已經僵住了。
餘燕……這個動不動就會臉紅的女孩，我都沒來得及好好盡一個丈夫的義務，怎麼就這麼走了？
我一直抱着餘燕坐在那扇小木門口，腦子裡閃過了千萬種思緒。
我想着一定要親手殺了那個老和尚，要放火燒了這座寺廟，想着要殉情去陪餘燕。
然而到最後這些想法都消失了，我腦海裡只剩下了餘燕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剛見到她的時候，她喜歡裝酷，卻動不動就會臉紅。
她很害羞，低着頭遞給我一顆玉石。
“喏，這個給你！”
那句話彷彿又一次在我耳邊迴響起來，還有她緊緊的低着頭跟我說要我也給她一件東西的樣子，也都浮現在眼前。
還有在磨牛嶺生活的那兩個月，她每天陪着我，閒暇時還會跟自己養的雞說話，還在院角種了一棵橘子樹，說等它長大了以後每年都有橘子吃……
我的眼淚彷彿無窮無盡似的，一直在流。
我抱着餘燕只是覺得陣陣的恍惚，也甚至都忘了時間概念。
我不知道天什麼時候黑了，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才讓我回過了神。
我朝着天空嘆了一口氣，抱起了餘燕，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聲：“我們回家吧。”
我抱着餘燕慢慢的往山下走，彷彿不會累似的。
我在心裡暗自決定了，要帶她會磨牛嶺。
在那裡我們之間的記憶最多，也在那個時候，我們在一起生活的最有家的味道。
天色早就黑了，下山的路並不好走，瘋狂的雨幕甚至讓人睜不開眼睛。
我怕摔了餘燕，走得小心翼翼的。
然而饒是這樣，我最終還是摔倒了，眼前一陣恍惚，暈過去之前看到雨幕中有一道黑影正在朝我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