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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樓夜話 - 第322 不祥的預感字體大小: A+
     

    十五這日天公作美,已經下了許久的細雨總算是停了下來,賈薔的宅院裡到處張燈結綵,內院廊下,十二盞宮燈排着順序由老媽媽們挑着竹竿往上掛,倒也新鮮雅緻。貼着花牆根一溜兒擺着六十六盆開的正豔的大牡丹,或是狀元紅,或是銀紅巧對,或是金玉交章……真可謂是遍青山啼紅了杜鵑,那荼蘼外菸絲醉軟。兀生生燕語明如剪,聽嚦嚦鶯聲溜的圓

    有人歡喜,有人傷心,賈薔的婚事正是一代新人舊人的時候,新人嘛,自然是典家的大娘子,舊人……除了齡官還能有誰?

    齡官還不是過了明路的姨娘,自然不用迴避這樣的喜事,不但不用迴避,反而要爲賈薔忙上忙下,這裡面的辛酸又能告訴誰?

    黛玉和迎春是作爲賈薔的長輩,自然接起了招待各家女眷的活計。幽州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幾乎人人到場,誰不知道這個賈薔是林大人的遠房親戚,誰不知道宮裡面新晉封的元妃娘娘是他的同宗姑姑。就算不看在典家的面子上,也要想想這位新郎官背後的勢力。

    典家爲了這個長女的出嫁也算是費盡了心思,賈薔的院子本小,又是租賃來的,在這裡成婚到底有些不好看,典家大爺一咬牙,和大太太商議,乾脆將賈薔宅院後身的一處三進院落也給買下來,兩家一打通,倒是寬敞了許多,今後賈薔待客也好看些。典家的管事將老爺的打算和賈薔一說,賈薔未語臉先紅,連連怪自己思慮不周,委屈了大娘子,不過倒是安心的接受了未來岳家的厚禮。

    黛玉等人忙了一早,總算前院傳來消息說新娘子已經從典家大宅出來,請各位太太、姑娘們到前院去觀禮,這表姐妹倆才能歇一歇。迎春笑道:“我那個時候成婚只顧得上緊張了,哪裡知道家裡人要費這樣大的辛苦”

    黛玉揀了張靠着門口的雕花大椅坐了,一邊往外張望一邊笑道:“誰叫你是薔哥兒的姑姑?不挑着最重的活,那典家的太太們看見了,心裡豈能高興”

    迎春忙笑道:“好個促狹的丫頭,連着我和典家人一起打趣了,難道你就不是薔哥兒的姑姑了?沒道理咱們不幹一樣的活兒。待會兒那後面的新房裡有的熱鬧,我且全交給了你,也叫我在這裡受用受用清閒。”

    姐妹二人正說笑着,忽見迎春的丫頭花姐兒急匆匆進了院子,見了迎春滿是喜悅:“奶奶,是東府裡的蓉大爺來了,說是要給奶奶請安。”

    迎春一愣,半晌才道:“是……珍大哥哥家的蓉哥兒?”說完,眼睛一亮,也不等花姐兒作答,已經站起了身,拉着黛玉的手歡喜道:“咱們家來人了,快跟我瞧瞧去,老祖宗一定是帶了話過來。”

    黛玉卻坐在位置上紋絲未動,一隻手被迎春輕輕拉着,另一隻手卻反過來按住對方,笑道:“二姐姐別忙,衆人雖都去了前院,但是後面不能沒個家裡人守着,不如二姐姐去見見蓉哥兒,我就在這裡等着姐姐。”

    迎春的興奮勁兒還沒過,想也未想的說道:“那就勞煩林妹妹了。”

    雪雁打量着迎春出了院門,才努努嘴:“這二姑娘八成是想京城想壞了,早就忘記男女之別,蓉大爺雖是姑娘的侄兒,但是到底隔着好幾層的親戚,咱們如何輕易見得?再說,那蓉大爺在外面的名聲可不大好,姑娘還是遠遠的離了纔是,免得惹麻煩。”

    黛玉捏着雪雁的小鼻樑笑罵道:“你這嘴是越加的刁鑽了,蓉哥兒我也見過,倒是一表人才,如何又將你得罪了?”

    雪雁瞪着銅鈴般的眼睛,“姑娘還說蓉大爺一表人才?東府裡哪個丫鬟婆子不說他風流多情,平日裡見着都躲着走,也就是在老祖宗面前乖巧了幾分。”

    黛玉眉頭一皺,“這話你打哪裡聽來的?”

    “好姑娘,什麼打哪裡聽來的?是人人都這樣說。咱們原不是住在榮府的西跨院裡嘛,那邊小門一開,同一條街上就是寧國府的後門,那些丫鬟婆子們出門買胭脂水粉,常在咱們門前經過,時間一久自然就知道了。當時香萱姐姐還曾暗地裡吩咐我和雁蓉幾人,千萬別和東府裡的人說家裡的閒話。”

    黛玉悶悶的坐着,原來看着繁花似錦的賈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人都說大廈將顛,原來都是最早從裡面破敗的,連賈家的下人們都知道這個主子難堪大任,作爲寧國府的獨苗,賈蓉到底有多叫人失望,實在是不敢想象。

    雪雁見黛玉不再說話,自覺失言,訕訕的低下頭:“姑娘別怪我多嘴,雪雁以後不說了就是。”

    黛玉輕輕一笑:“沒事兒,我就是覺着屋子裡太悶,你扶着我到外面坐坐。”

    小院裡的人並不多,只有零星幾個站在角落裡等着給裡面的貴人端茶送水的老媽媽,也不知道是賈家的人還是典家的人,總歸看見黛玉的時候連個眼皮都沒挑一下,照常站在那裡磕着瓜子兒。

    黛玉倒不指望着這幫人幫上什麼忙,不過見了還是心中不快,再加上想起剛雪雁說的話,便沉吟道:“看來,典家的新娘子一進門就要好一陣休整,薔哥兒府上的下人……有幾分的劣性。”

    正說着,遠處傳來一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那幾個守院的婆子像腳底生風似的,忙扔下手中的瓜子兒撒腿就往外跑,生怕比別人慢半拍。雪雁不屑的哼道:“這是到前面去領紅包去了,從沒見過這樣沒規矩的人家。”

    不知不覺間院子裡就只剩下了這主僕倆,外面是熱鬧非常,越加凸顯裡裡面的寂靜。黛玉沒由來的一陣心慌,忙起身喚雪雁:“咱們也到前面去瞧瞧。”

    雪雁也不笨,在黛玉開口的時候就感覺到周邊有一絲不對。想也未多想的拉着姑娘往外走,月亮門左右兩側種着十幾株三尺高的牡丹,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倒像是個迷宮一般。

    雪雁感到了幾絲怯意,手指發涼,“姑娘,那兒……”她正要指已經越來越近的花叢,手背猛的被黛玉拍了一下。

    黛玉笑道:“舊毛病又犯了,見到那富麗端莊、芳香濃郁的花你便要摘上兩朵,咱們家的花難道還不夠你糟蹋?偏還要來禍害薔哥兒家的牡丹,你別忘了,今兒是什麼好日子,咱們可不能亂來。外面都是客人,叫人家看着你動手,還不當場被逮到。”

    黛玉雖在和雪雁說話,但是眼睛卻不斷瞄着花叢,後面的幾句說得極重。

    幾步之遙……在黛玉看來卻異常的艱難,早知道就不該叫雁蓉幾個先去新房忙活。

    主僕倆正要從花叢邊越過的時候,突然灌木之間躍出一隻通體全白,無一絲雜毛的碧眼波斯貓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黛玉二人看。

    雪雁險些嚇癱在地上,顫巍巍道:“姑娘,這是什麼玩意兒?”

    林家不養貓,原因很簡單,黛玉心愛的小東西是個毛還沒長全的紅領綠鸚鵡,整日裡就喜歡跟着黛玉唸詩,什麼“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或是“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都能朗朗上口,也因爲有了這個它,黛玉的院子裡是從不養貓的。

    猛然間見了這麼個眼睛碧綠的東西,別說雪雁有點傻眼,就連黛玉也覺得心慌。

    “呦,在這兒啊”

    月亮門外閃進一人,粉紅的繡衣,滿是驚喜的抱起地上的白貓,“你這小傢伙,倒叫我們好找。”說着,擡頭打量黛玉。

    雪雁見對方的衣着打扮,知道可能是新娘子典氏家的人,便氣憤道:“大喜的日子,如何將這白貓放了出來?”

    粉衣女子臉一紅,滿是歉意:“真是對不住了,嚇到兩位了吧,這是我家姑娘的心愛之物,剛纔一下馬車的時候就跑了進來,我正到處找,好容易才找到,求這位小姐千萬別與外人說,我……我是纔跟着姑娘做事的。”

    黛玉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主兒,雖然剛纔被嚇了一身的冷汗,但是見對方很是誠意,便笑道:“放心吧,我們不會說的。只是你家的這貓……”

    粉衣女子忙道:“我這就放到無人的地方去。”

    黛玉點點頭,輕語道:“還是關起來的好,免得嚇住衆位奶奶太太。你是大娘子的?”

    “回姑娘,我是大娘子的陪嫁丫鬟紅玉。”

    “紅玉是吧,那後面有間耳房,旁邊是角門可通向後院,想必典家的車馬都應該停在那裡了。”

    紅玉抱着小白貓欠了欠身,笑着往黛玉身後所指的門而去。

    黛玉與雪雁對視了兩眼,笑道:“你剛纔怕什麼?”

    雪雁也有些不好意思,撓着小腦袋,抿嘴不語。

    黛玉不着痕跡的往裙角擦了擦早已經溼漉漉的掌心。真是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己倒是有些風聲鶴唳了,總想着以前的舊事……黛玉自嘲的笑了笑,與雪雁出了院門。

    只是她自己並不知道,在二人剛一踏出月亮門的時候,花叢中竟站出一人,如果黛玉親眼見了,一定會驚呼,這不是那日在綠柳山莊裡射箭的紫衣男子嘛。

    花叢中的男子撣了撣身上的浮葉,哼笑道:“怪不得能做林致遠那隻狐狸的妹妹,倒是個警覺的。”

    本應該離開的紅玉卻抱着白貓去而復返,見正踏出花叢的男子便笑道:“十五爺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沒去前面應酬?”

    這位十五爺頓時弱勢了下來,一副病秧子似的:“前面太吵,我聽着厭煩,也不知這是個什麼地方,只覺得人少,便進來坐坐。”

    紅玉一聽對方不舒坦,忙走上前來急切的問:“十五爺哪裡難受?還是去告訴大爺一聲吧,免得回去老太太惦記。”

    十五爺笑着接過紅玉懷中的小貓,貓咪懶洋洋的叫喚了一聲,越加的蜷縮成了一個白球,躲在十五爺的懷裡。十五爺點着小貓的額頭,笑罵道:“都是你惹得禍,竟成了個通風報信的。”

    紅玉見了十五爺的笑容,一早就看呆了,哪裡還顧忌得上大娘子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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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婚宴已經開始,賈薔與新娘子跪在大紅的蒲團上,一個十三四歲丫鬟跪在右側拜佛凳上念祝詞,三跪,九叩首,六升拜之後,隨着贊禮者一聲“禮畢,退班,送入洞房。”女眷們鬨笑着就往後院涌。

    這個時候誰還管你是小媳婦還是大姑娘,看熱鬧的人早就將新房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上了。

    賈薔送了小嬌妻進洞房,男左女右坐牀沿而坐,同知夫人這位福壽雙全的婦人用秤桿微叩一下新娘頭部,隨即交給了新郎賈薔。

    賈薔盯着滿屋子人的目光,尷尬的用撐杆輕輕揭去蓋頭,一位相貌清秀的新娘子就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賈薔心中有些失望,相貌不如齡官……不過他很快就振作了起來,心裡安慰自己,相貌都是次要的,只要人好,能和自己過日子,把這個家操持起來,這才最重要。

    他一想到這些,臉上不禁柔和了起來。

    站在門外的小丫鬟們忙將盤子裡的花生、大棗、桂圓往兩位新人身上扔,邊扔邊唸叨“百年好合”、“吉祥如意”等字眼。

    黛玉看着微微皺眉,這幾個小丫頭怎麼回事兒?怎麼只將東西往新娘子身上扔,有好幾個桂圓都打到了典氏的臉。她瞄了瞄周遭的人,發現各位夫人、太太們都只是笑呵呵的看着,有時小丫鬟們打中新娘子,新娘子去躲的時候,這些人還會發笑,連迎春也不例外。

    黛玉暗笑自己大驚小怪,只是不經意往門口一瞄的時候,卻看見齡官一雙和自己極爲相似的眼睛,正滿是怨憤的看着牀上這一對新人

    賈薔和典氏吃了半生不熟的餃子,外面已經有小廝請了又請,待他看着滿屋子打趣的眼睛,訕訕道:“請各位嬸子、太太們多多的照看。”

    典家的一位太太笑道:“新郎官快去吧,這個時候前面正找你呢,這是我們的親侄女,難道還能委屈了她?”

    按照京城的禮數,呆在新娘婚房裡的人都該是婆家的親戚,可是賈薔的女眷親戚實在是少之又少,所以典家大爺一揮手,一切權益行事,也不必遵從那些個禮數,索性叫家中辦事能力強的奶奶們出來撐場面。

    這位典家太太是族中有名的巧嘴,有她在,大娘子就吃不了虧,畢竟……今兒來的還有鄭家、華家的人。

    賈薔心裡明白這個緣故,所以點點頭,又來到迎春、黛玉近前,“兩位姑姑多擔待些。”

    迎春笑道:“放心”

    薔哥兒扭身來到妻子身邊,典氏忙垂下頭,賈薔低聲道:“有什麼要的只管和二姑姑與林姑姑說,我先到外面去了。”衆人又是一番鬨笑。

    典氏蚊子似的嚶嚀了一聲,臉上血染似的,便再也不吭聲。那位典家太太見此,暗暗點了點頭。

    男主人一走,屋子裡就更加熱鬧了,七嘴八舌的問着典家大娘子的嫁妝究竟幾何。

    黛玉悄悄叫住了迎春,附在迎春耳邊道:“我剛纔在門口見到齡官了”

    迎春一把冷汗就下來了,下意識的往門口瞅,可是除了嬉鬧等着討賞錢的丫頭們就再無別人,迎春思忖道:“我叫花姐兒去看看,要是齡官起了什麼心思,咱們也好提防着點。”

    離着黛玉二人最近的是那位全福太太,同知家的夫人,儘管黛玉姐妹倆說話的聲音很小,但是聲音還是傳進了同知夫人的耳朵裡。

    “林姑娘別擔心,”同知夫人往這邊挪了幾步,笑道:“典家的人精明着呢,剛我瞧典家這位太太一早就叫婆子出去拉走齡官姑娘了。”同知和賈薔是一個衙門裡做官,加上賈薔極會做人,雖然錢財上吃緊,但是對同僚卻很大方,連帶着衙門裡的同知、通判、推官等人人都知道賈主簿家中有位貌美的姨娘叫齡官。

    同知夫人說這句話的本意是討好林大人的妹妹,可是話一出,卻越加的叫黛玉二人尷尬。

    外面雁蓉笑盈盈的走了進來,高聲道:“各位夫人、太太,前院已經擺下了戲臺子,新郎官請衆位前去觀賞”

    一位愛聽戲的少奶奶忙問:“可是趙大家親來了?”

    趙大家是幽州城四大戲班裡的頭號名角,唱的是小旦的角色,最惹這些深閨怨婦們的喜歡。雁蓉哪裡知道什麼趙大家,李大家的,只點頭笑道:“正是他的《魯智深醉鬧五臺山》。”

    衆位太太們呼啦一聲都往外去,獨那個愛聽戲的少奶奶奇怪的唸叨:“趙大傢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齣戲?”

    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乖乖的跟着衆人出了新房。

    黛玉和迎春對典氏笑道:“你先歇着,等明日我們再來看你”

    典氏知道明日是夫君這邊的認親之禮,所以臉上羞赧的點點頭。

    迎春率先走了出去,雁蓉見狀忙拉着黛玉,揹着衆人道,“姑娘,出大事兒了,大爺叫你快去”

    黛玉的右眼皮猛的一跳,心中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田……

    ps:大家猜一猜是什麼大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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