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錦衝到“伊莎貝拉”，打開二樓房間，不顧一切阻擾衝了進去。果然——
江憶寒坐在牀邊地板上，靠着牀沿，照射到透過窗簾縫隙投射進來的一點點月光，半眯着，眉眼微微顫動，彷彿很累的樣子。
西錦輕輕地走近了他，房內的人因爲西錦的響動而微微皺眉，西錦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據段澄楓和海倫娜說，去找完樹精之後，江憶寒就沒有好好休息過。這會兒實在撐不住了，才半眯了一會兒，西錦提醒自己千萬不能打擾他。
然而他還是忍不住細細地觀察着他，看他的眉，他英挺的鼻樑，和柔嫩的脣瓣。她癡癡地看着他不安的睡容，有些心疼。不自覺地伸出觸摸他緊鎖的眉心，想讓他舒緩。他忽然睜開了雙眼。
西錦愣在那裡。
他深邃而精芒四射的眼眸緊緊盯着她，下一秒，西錦跌倒在江憶寒的懷內。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江憶寒在顫抖。
“憶寒，你別擔心，我在，我沒事了。我真的沒事了。”西錦安慰他，心頭思緒卻如水波糾結在一起，在她琥珀色的眼眸中繾綣波盪，泛着點點的光澤。
“你沒事就好。”江憶寒的聲音在發抖。“我還以爲……你出事了。”
西錦放開了他，露出了笑容。“你放心，江炫不會再傷害我了。”
“真的嗎？”他卻是不信。
“真的。”
“即便……即便你曾經想過要親手殺了他，他也不怪你了？”
西錦微微一怔，說不出話來。原來江憶寒已經知道了。知道是因爲西錦殺害了江炫，他纔會消失不見。
“憶寒……”
“我還知道，是江炫故意讓你知道匕首是他的弱點，並且爲了解除你的仇恨，才讓你殺了他。”江憶寒忽然露出了慘淡的笑容，好似在講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厭惡的笑話。“我才知道，江炫有多麼愛你。”
“……”西錦繼續沉默。
“你知道，現在的江炫，最大的弱點是什麼，知道嗎？”
她不解地看向他。
“是你。”
江憶寒漆黑的眼眸內波光瀲灩。“你纔是他真正的弱點。”
“你到底想說什麼？”
江憶寒的笑容，竟然如此地苦澀。
西錦輕輕地直起身，表情像冬天裡的冰雪那般冷酷。“我說過，我不會離開你的身邊。”
“對不起。”
西錦身形一震。“是我太過於執念了。小錦，你能安然無恙就好了。”
“憶寒……”
眼淚奪眶而出，西錦再次撲入江憶寒的懷內，與他緊緊相擁。
“即便江炫爲我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我都不會離開你。我愛的仍然是你。求你……求你相信我。”
“我信，我信啊。”江憶寒的聲音有些沙啞。
只有一支蠟燭燃着的房間，昏暗地看不清人的臉。只照射出來的光亮，
照耀着無所遁形的微塵。一粒一粒，在光下下四處閃躲。房間裡沒有一點聲音，連平日裡大開的窗戶，此時也緊逼着，不留一絲空隙。墨綠色的窗簾安靜地掛着，如同簾幕般閃着拉住的搖曳的身影。
靜靜躺在牀上的女子，緊閉的雙眸，在長又翹的睫毛下，顯得格外動人。她緊緊地抱着身邊渾然天成的男子，臉上掛着不易察覺的笑容。
他的胸口起伏着，輕緩的呼吸聲從耳畔傳來。
夜，依舊靜悄悄。涼如雪。
……
段澄楓家豪華別墅內。
“累了一天，你不早點休息嗎？”海倫娜跳上棕紅色牀單，趴着看穿着睡衣一臉不安的段澄楓。
段澄楓坐在酒紅色沙發上，撐着腦袋，對坐在牀上的海倫娜對視。“所以，我們還是沒有辦法對付江炫？”
海倫娜眼中的神光忽明忽暗，語氣也是分外肯定。“是啊，江炫本身就擁有強大的力量，或許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他的感情了。也因此，他這輩子只愛過一個人。”
“他是個可怕的人，我們真的對付不了他。”
“那麼，你一點都不害怕嗎？”段澄楓覺得奇怪。
海倫娜輕笑，“不怕啊，反正，我只是去地獄往生，只是投胎而已。就和你們人類一樣，總會死亡，總會投胎。我唯一不捨得的……是你。”
段澄楓回望這海倫娜，臉上有着無法掩蓋的眷戀和欣慰。
“對了。”海倫娜光腳跳到地板上，飛快奔到段澄楓身邊，坐到了她的大腿上。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勾眉，淺笑盈盈。“我有個東西想送給你。”
說完，傾身朝段澄楓的嘴脣吻了上去。
段澄楓被這張放大的臉嚇了一跳，但還是撫住她的後背，享受在這片刻的溫存裡。
海倫娜離了段澄楓的嘴脣幾釐米遠，從丹田內緩緩地吐出一顆內丹來。閃着金色光耀的內丹，在碰觸到段澄楓輕薄的嘴脣後，飛快地竄入了他的體內。
段澄楓只感覺喉骨一個硬物冰涼地滑入體內，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對上了海倫娜柔情神秘的眼眸中。
“這是……”
“這是我的內丹。”海倫娜不緊不慢地解釋着。“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段澄楓皺眉，“既然是你最重要的東西，爲什麼要給我，你需要它啊。”
海倫娜伸出手指，點住了他還想說下去的話。她的目光輕柔，竟不似往常那樣撒嬌，“現在對我來說，你是我最重要的。”
“冰你放心，這個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寶物。我沒了它，不會有任何關係。但是給了你們人類，不但能強身健體，還能……”她忽然止住了聲音。
“還能什麼？”段澄楓追問。
“還能……讓你長壽。”
“長壽？”段澄楓面帶淺笑，神色淡然。“那能活到多少歲啊？一千歲？活這麼久厭世了怎麼辦？”
海倫娜額角有青筋突
起。“你放心，也沒那麼久。”
段澄楓壞笑。隨意又醒悟過來。“你爲什麼給我這個？你還在擔心我們會死掉？”
“嗯。”海倫娜點頭。“我擔心啊，我擔心，我們這些人都會死。”
“江炫那麼喜歡西錦，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地讓我們死吧。西錦一定會想出辦法的。你不必擔心。”
海倫娜扯出苦澀的笑容，“江炫只是不會讓西錦死，不代表他能讓其他人活下去。”
“這話什麼意思？”
“冰，明天帶我出去逛逛好不好。”
“嗯，你想去哪裡？”
“都可以，只要……能暫時地遠離這些煩惱，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段澄楓注視着她，心頭翻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意。“好。”他啞聲道。
海倫娜輕輕擁着他，看着他安然入睡。
待聽到他的呼吸聲逐漸均勻後，她悄然坐起，朝段澄楓的面上吹了一口氣，段澄楓的眉頭越加鬆散，沉沉地睡了過去。
海倫娜朝陽臺上走去。
陽臺上，冰冷的涼風吹過，周邊的一切死寂般地存在。樹影橫生，稀稀疏疏。遠望着天空，灰黑色，月光此時正巧躲入了陰雲之後，大地也陷入了一片黯然。
陽臺的最左邊，站立着一個人。一個男人。
他如神一般地立着，身形修長。穿着咖啡色的針織衫，黑色長褲。彷彿要融化進黑色寂靜的夜晚裡。
海倫娜走近他，帶着輕微的恐懼。
“江炫——”
他卻沒有回頭。
“處理好了嗎？”他問，附身靠在陽臺上，目光卻飄向遠方，很遠很遠，沒有焦距。
海倫娜慘然地點頭，回答。“好了。但是請你，明天給我一天的時間，我想和他做最後的告別。”
江炫沉默了。死寂在周身不停遊走，扯動海倫娜擔憂的神經，心隱隱作痛。
良久，他纔回答，“好。”
“那麼，你答應過，要放過他。”海倫娜剛說完，便想到江炫是不受威脅的，又加了一句，“請你放過他。”
江炫長長的睫毛動了動，低聲回答。“你放心，我會讓他失去記憶。只要抽走他的記憶，我答應你會讓他活下去。”
“這樣，我就放心了。”
“你好好地入地獄往生，下世投胎成人，便能好好體會人間疾苦。”
“下世？”她恍然笑出聲。“明明這世遇到了愛人，爲何又要推到下世。只有人類纔有資格愛人嗎？”
江炫臉上的表情，更加陰冷。“是，只有人類，才能愛人。”
只有人類，纔有資格愛自己所愛。纔有資格守護自己的愛情。異靈，根本連存在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談去愛人了。
海倫娜蒼白的笑臉在風中被吹散。眼中像是望眼欲穿般，理不清道不明。“我好羨慕人類。”
真的好羨慕，他們能好好地愛着。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