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俊有些於心不忍。“只要，只要你答應和我在一起，我就……”

“我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林小凡立刻否決，完全沒有留給他時間訴說。“即便你問我十次，一百次，我還是回答你，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

“爲什麼，給我一個理由。”舒俊有些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我說過沒有任何理由。”

“但是我不甘心。”

“對，你不甘心。我說不出一個你需要的理由，但如果你真的追究理由，我只能回答你，是我的問題，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給不了你快樂，給不了你幸福。”

“你——”林小凡將責任都歸於她自己身上，讓舒俊毫無反駁的機會。即便他說他不在意，也會毫不留情地被勸退，說出林小凡配不上舒俊的話。這在無形之中給了舒俊巨大的殺傷力。讓他毫無反擊的機會。

“林小凡！”他有些怒了。

“如果是想說錢的事，我會盡快想辦法。”

“你以爲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嗎？”

舒俊進一步威脅，林小凡卻不怕死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如果你非要逼我的話，那麼我也警告你，你想怎樣就怎樣好了。你想把我哥哥抓緊監獄就抓啊，反正他現在在外像幽魂一樣遊蕩，還不如關進監獄裡有個歸屬地。我到時候還更容易找到他。我說這話的意思是，你不必一直用這個來威脅我，我告訴你，我不受威脅。我哥哥對我來說是個累贅，我不想再管他的死活。”

她說得很堅定，心卻在微微發顫。

“你真的不管他的死活了？他死你都不會在意？”

“不在意。”她回答。

她怎麼可能放棄林夏立呢，可是林夏立給予她的傷害太大太大了。已然承受不住。林夏立不但給她帶來壓力，還給她的父親林夏林，也帶來深深的愁怨。

舒俊眼神黯了黯，忽然笑出了聲。“林小凡，你果然……果然是這樣的嘴硬。”

“舒俊，感情的事請總歸還是不能勉強的，誰能一成不變地說着永遠愛着，誰又能在自我的世界裡妄圖主宰別人的愛情。”

“舒俊，我曾經喜歡憶寒。”

“是很喜歡很喜歡。可是當我看到憶寒和西錦的愛情時，忽然覺得自己的愛好渺小，不是愛地不夠，是愛得太單薄。因爲憶寒不愛我，而我一個人無法演好愛情的這場戲。愛情是雙人舞，不是獨角戲。你明白嗎。我連說都不敢和他說，因爲我知道結局一定不好。後來才逐漸明白，原來兩個人相愛才叫愛情，一個人執著，只能算是妄念，是不被祝福，不被接受的。”

“可是——”舒俊眸中波光深邃靜謐，帶着點點的心酸。“可是我們曾經相愛過。我愛着你，你也沒有排斥我。”

林小凡目光無意識地膠着跳動,眼底的感傷漠慢慢褪去，化爲淡淡的惘然。良久，她才輕聲回了一句，“對不起——”聲音被風吹散在小巷盡頭。

舒俊終於遏制不住，流下了一滴男兒淚。

他以爲他可以狠下心來慢慢折磨林小凡，來報復她的忽然不愛。可是——他毫無辦法，他狠不下心來。看着林小凡日漸消瘦的臉和越來越濃的疲憊。想着所有的事壓在她身上，她小小的肩膀一直隱忍着，從未爆發過。

他知道她的不幸，從小失去母親。照顧病重的父親，安撫好賭的哥哥。所有的累贅壓在她身上。

就算是可憐她，他也應該放過她。

舒俊想了想，自嘲地笑笑。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咄咄逼人，變得如此牽強。何必非要抓住一個不愛的人。他舒俊是什麼人，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呢，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想到此，舒俊冷漠的聲音裡，有了坦蕩的心境。“你能再對我說一聲‘對不起’嗎。”

他低下頭，自嘲地笑。“第一個‘對不起’是你放棄我，第二個‘對不起’是你忘記我該有的道歉。”

“舒俊——”林小凡驚訝擡頭，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幽黑瞳孔，清朗俊秀的男子，喃喃地

吐出顫音。“你——會原諒我嗎？”

“你說呢？”舒俊朝她挑眉。

“對不起。”林小凡嘴脣發顫，心中感慨萬千。“我應該要和你說好多次的‘對不起’，即便說了很多次，我知道你也沒法原諒我。可是怎麼辦，我好蠢，我喜歡憶寒，可是他不喜歡我，我一直明白，我一直知道自己是多餘的。只有子軒，對，韓子軒。”

林小凡抑制不住地落淚，心中翻涌出一陣痛感。“是韓子軒，他一直關注着我，是他一直默默幫助我，給我提供學費讓我上學，還找來頂級醫生爲我爸爸治病。這在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說起。當時知道這個消息後，看到韓子軒臉上滿不在意的表情，就是一剎那，我忽然爲他心動了。我也好想在他身邊照顧他。這不是感激，這是我純粹想做的。”

舒俊傾身抱住了她，嘴角卻隱含着釋然的笑意。他的淺淺擁抱，給林小凡帶來了一股力量，和愛情無關。“你會得到你想要的。小凡，你是善良的。我放過你了。”

“你——”

“是的，我放過你了。我不會再愛你了。你也不配得到我的愛。”他說這話時，嘴角裂開一抹笑意。目光坦蕩似久久深遠。

林小凡破涕爲笑，“好，將來，我會看看，怎樣的女人，才配得到你——得到你如此深遠的愛。”

舒俊放開了她，有一斜陽光照射在他臉上。映照着他黑色的頭髮，熠熠生輝。“我走了。”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次走了，就是永遠走了。不會再回頭。你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林小凡一臉明鏡。“想得很清楚，因爲我知道，韓子軒不會離開我，我也不會離開韓子軒。”

“你真的……真的不介意他的腿……”

“我不介意。”

舒俊勾脣，“你不介意，或許他很在意。”

“韓子軒，是個死要面子的人。他或許寧願終生不娶，也不肯讓你一輩子照顧他。看着身邊來來往往都是健全的人，他會活在自卑裡。”

“不，他不會。他有了我，就該拋棄自卑了。”

“這話什麼意思。”

“因爲就算像我這樣的人，即便遭遇人生最低谷，即便有時會小小自卑一下，也隨即會醒悟。自卑不屬於我，我們都不屬於自卑。”

“是啊，人雖然說出生分爲三五九等，但是真正的，卻都是一樣的。一樣擁有鼻子嘴巴，眼睛和四肢。一樣需要得到別人的尊重。所謂的等級劃分，只是將自己堆在了錢上面。但可知，人類其實非常渺小，這人世間或許還有很多未知的生物，在等待在覬覦我們，等到危機爆發，全世界滅忙時，看錢能救得了誰。”

林小凡聽聞，眼中閃過一絲怪異。“你相信這世上有奇怪的東西？”

舒俊聳肩笑道，“誰知道呢，這世上無奇不有，說不定我們身邊就有怪物存在呢。誰說的準，只要不影響我們生活就好了。”

林小凡面容沉了下來，腦中的記憶混亂交錯了一下，頭微微發脹。腦海中有什麼東西被遺留在了角落，想努力想起什麼，最後卻無果。空蕩蕩的，致使心中一陣低落。

“既然我們都能放下，那麼我也瞭然了，我要先走了。”舒俊最後深深看了林小凡一眼，轉身離開。

“錢的事——不用還了。”他留下這句話，邁開了步伐。

林小凡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有種淡淡的傷感，好像和友人離別，將要去遠方。很久都不會再見。

她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好似一幅畫。

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仿似再也不會有交集。

就這樣靜靜地走遠。

走遠。

然而——

事情終究會有意外。

舒俊酷酷地插兜走着。這是一道道蜿蜒的小巷，四周是青色石牆，偶有一塊地方蔓延着青苔，古色古香。

他走着，忽然一道光影迅速地閃過

他低垂的眼。

擡眸之際，面前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披着灰白色戴帽斗篷的陌生人，她將帽沿壓得很低，看不清長相，也分不清男女。冷然站立在他前方不遠處，低着頭，面對着他。舒俊慕然地停下了腳步。

一股涼意，直觸心底。在悠然安靜的小巷裡，面前一抹如夢如幻的身影，如若不是耳邊飄散的水滴聲，舒俊會覺得是大白天見鬼了。

他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想快速掠過那人。他覺得一定是有人在惡作劇，誰會大白天這副打扮出來嚇人。可當他掠過那人時，那人竟忽然出聲叫住了他。

“舒俊。”

是個女人的聲音，她居然認識他。

舒俊停下了腳步。

“你不開心嗎？”她的聲音格外輕柔，幽幽遠遠。

“你是誰？”舒俊一怔，有股恐懼襲上心頭。他不動聲色地和她保持着一段距離，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隱忍着。

灰袍女子勾起一抹陰沉的弧度，淡淡笑道，“我能幫你。”

舒俊眉頭緊皺，決定不再理會這個古怪女子，跨過徑直地往前走去，後脊發諒，微微僵直。

有一股無形的壓抑在舒俊身上。

灰袍女子握緊雙拳，飛身，瞬間來到舒俊面前，一步步向他靠近，舒俊後退，被她強大的氣勢嚇到，背脊抵在了冰涼的石牆上。

灰袍女子微微擡頭，冰寒的目光直直射向他。

舒俊清晰地看到了一張美豔的臉。她有一雙晶亮的眸子，明淨清澈，燦若繁星，猶似一泓清水。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着，膚光勝雪，薄薄的雙脣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和想象中的鬼神完全不一樣，並不似傳聞中的可怕。

然而引起舒俊注意的，卻是他額上，點着一朵小小的紅色花鈿，在她潔白無暇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動人。更顯示出她脫俗的氣質。

“你……你到底是誰？”舒俊被抵在牆上，那女子的力氣大得驚人，讓他動彈不得，他只得用憤怒的眼神直逼向她，表示自己的難堪。

“我教你，心中不要壓抑，不要強忍，有什麼感情，直接說出來。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屬於你的，她小小的林小凡，只能是你手上的一隻螞蟻。”

“你到底是誰。”舒俊恐慌了。

“我？”灰袍女子露出一抹深不見底的笑意，回答，“你可以叫我彼岸。”

“彼岸……”

她挑眉。

“你到底想幹什麼！”

“救你。”她話音剛落，伸出手掌懸空覆蓋在舒俊面前。舒俊本來驚魂的眼睛忽然被一道暗光閃過。瞪大，眼神變得忽而呆滯。

“拯救無知的你。”

一寸一寸。暗光在他腦海裡飛竄，他的意識開始變得薄弱，空洞的樣子彷彿是被抽去了靈魂。

“去告訴西錦。告訴她，殺者之期已經來臨。告訴她，爲她所做的……付出代價。”彼岸像是念動咒語般，將自己心中的思想灌輸到舒俊身上。

舒俊呆滯地接受着一切。“是。我明白了。”

“還有，將林小凡抓來。”

舒俊的眼眸依舊死寂。

“然後……去做你想做的，你的慾望，你的邪惡，都爆發吧。別再強忍着。”一股亮光在舒俊的身體裡折射而出。

彷彿是被釋放了天性，舒俊冷峻的面容裡，帶着一股笑意，冷然無情。

“去！”彼岸收回手，舒俊癱倒在地。

彼岸冷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舒俊，傲然地從他身體上跨過，消失在小巷深處。

一陣悠然的風輕緩吹過。

再次醒來時，舒俊俊秀的臉頰上，浮上了一抹傲慢與狠絕，以及所有的不屑。

剛剛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

林小凡再次拒絕了他。

他握緊了雙拳，肩膀僵硬地抖動。垂着臉，緊鎖眉宇。良久，仰天長笑。好像所有情緒，都在此刻釋放。

“林小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