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寧靜的校園內。

“鈴——”一道冗長的鈴聲響起。

短暫的安靜之後，教室裡出現此起彼落的聲音，同學們收拾課本、打哈欠、聊天、打鬧說笑，忽而變得熱鬧起來。

“小凡，晚上又不去咖啡館？”孫茜茜叫住一臉急促慌忙收拾書本的林小凡，怪異地問她。這已經是連續一週不去咖啡館了。林小凡好像在忙着其他的事，問她，只說父親住院，近段時間只想好好照顧他。

看着她閃躲的眼神，孫茜茜也明白不再追問。

林小凡火速地趕往醫院。通往住院部，升到了最頂層。她父親的病房在第十三層。最頂層住的，是擁有特殊待遇的豪華單間。

韓子軒就住在最頂層最裡間的病房。

韓子軒特意囑咐，這間病房，除了林小凡和少量醫護人員，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內。連韓子軒的父母，也只能是隔三差五才被允許探望一次。

然而林小凡，每天都會來此準時報到。

“子軒，我來啦！”林小凡興奮地衝進病房甩掉書包。韓子軒戴着方框眼鏡，從書本里擡頭。

他俊秀的模樣唯美地像是一幅畫。看到林小凡的到來，眉眼全部舒展開來，恍若清晨柔和的陽光。

這幾天韓子軒一直埋首在書堆裡。以往看書能睡着的韓子軒，在這幾天裡，接連翻遍了好幾本，倒也覺得自己的心性清淡了許多。

“怎麼不好好躺着休息，看什麼書啊。”她將書本從韓子軒手中抽出來，將書籤疊好放在一旁。溫柔地看着他，話中卻不忘調侃，“以前也沒見你這麼認真看書。記得你只是一個學渣，並不是學霸。”

韓子軒無奈地勾了勾脣角，說道，“學渣忽然茅塞頓開，想認真讀書了，給不給機會。”

“當然給啊。只要不放棄，學渣都能當學霸。不過……”林小凡忽然皺眉。

“不過什麼？”

“不過昨天你偷懶，沒有做醫生囑咐給你的擡腿動作。今天我該怎麼罰你呢。”

韓子軒聽罷大喊冤枉。“天哪，擡腿動作太難了，我怎麼叫它它都不動啊。再說，我這腿都傷了三年了，神經都壞死了，估計是好不了了。”

“韓子軒。”林小凡佯裝生氣。“敢再這麼說，我把你的手也弄折。”

“小凡——”他委屈地看着她。

林小凡坐在韓子軒身邊，目光凝聚在他身上，認真地說道：“我知道很辛苦很辛苦，但是子軒我答應要陪着你，就一定會陪着你到最後。醫生說雖然恢復的希望非常渺茫，但只要你願意，以後還可以依靠柺杖行走。”

“子軒，我知道說這樣的話很傻，但是求你，爲了你重要的人，不要放棄。哪怕只有一點希望。”

子軒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因爲希望而漲的通紅的臉。看着她像個孩子一般圓潤的雙眼，那樣天真，那樣無邪。那樣美麗。然而，有一股痛楚，堵在韓子軒的胸口，吐不出，咽不下。壓抑着，無法釋放。

你說……陪我到最後。是什麼樣的最後？

韓子軒在心裡問她。他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他怕問了之後，又會得到上次相同的答案。他知曉，林小凡喜歡的是江憶寒。他知道得將愛深藏心底，然後霸道地將生病需要照顧而強留她在身邊。

他忽然有些感激他的雙腿，如果不是因爲腿受傷，林小凡也不會這麼傾力照顧他。然而他又恨自己受傷的腿。如果沒有受傷，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和

林小凡在一起，給她幸福。一生一世地去照顧她。

想到此，他深深嘆了口氣。閉上了雙眼。

這時，林小凡的手機響了起來。看到手機屏幕顯示的飛舞的名字時，心下一驚。她抱歉地朝韓子軒示意，起身轉出了病房。

“喂，舒俊。”林小凡平靜的聲音響起。

電話那頭的人強忍着怒氣，放緩語速問道，“小凡，你在哪裡？”

林小凡嘆了口氣，無奈說道，“舒俊，我們已經分手了。”

那邊停頓了一下，沒了聲音。好一會兒，才問道，“告訴我理由。”

“理由我和你說過了，我說我們不合適。”

“這個理由我無法接受。”

林小凡皺眉，舒俊謙謙公子的模樣與現在咄咄逼人的氣勢絲毫不相符。這更加堅定了林小凡想與他分開的心。

“我不喜歡你了，算理由嗎？”

“不喜歡？爲什麼不喜歡我了？我對你不好嗎？”

“你對我很好。”

“僅僅是因爲你失去了記憶，你便忘記了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你記住了他們所有人，唯獨卻忘了我，爲什麼？”舒俊的聲音忽然變響了，摻雜着複雜的情緒。然而，隱忍着，不爆發。他在把握自己最後的底線。

林小凡垂下了眼瞼，有些懊惱，“舒俊，感情的事是不可勉強的。”

“如果我說我不想分手呢。”

“世上這麼多好女孩，爲什麼非要是我？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又卑微，又無知。”

“我不知道。”

“我不喜歡你。”她又繼續強調了一遍。“和失去記憶之類的無關。感情經歷過一定的沉澱，無非就是‘合久必婚’江或是‘合久必分’。在此之前我也和你清楚地說過，分手其實根本不需要理由，就像相愛不需理由一樣。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鬧得如此僵硬，我希望你能給我們彼此一個出路。”

“是不是因爲韓子軒？”舒俊仍是不放棄地咄咄逼人。

林小凡的心情複雜紛擾，緊鎖的眉宇裡，是扼住不住的慍怒。“我說過和任何人無關，請你不要再這樣咄咄逼人了。”

“那你現在在哪兒？”

林小凡心中怦然一緊，嘴脣微顫。“舒俊——”

“我在醫院樓下。”

林小凡的胸口起伏了一下，然而眼珠卻驟地變得異常冰冷淡漠。她緊緊握住了雙手，冰冷的聲音迴盪在庭院裡。“我說過了，我們……”

還未等她把話說完，她感到一束熾熱的目光紮根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識回頭，舒俊陰沉鬼面被光影打地修長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的盡頭。

四周安靜地令人窒息。

林小凡放下了手機，看着他。忽然有一種痛，有一種怒意在胸口升騰。舒俊在她面前變得完全陌生。陌生到她一點也不想與之有任何瓜葛。

“你果然在這裡。”望着他沉怒痛楚的神情，林小凡顯得出奇地寂靜。

“是。”

“給我個解釋。”他已經卸去了他的四方眼鏡，露出高挺的鼻樑和褐色的雙眸。整個人清爽又帶着隱藏的邪惡。

“我沒有必要做任何解釋。”她生氣了。她討厭被他霸道地束縛，她討厭他那張咄咄逼人的嘴臉。她臉上浮現了厭惡的情感。

“你在討厭我？”他讀出了林小凡臉上的表情。

“你在跟蹤我？”

林小凡握緊雙拳，雙肩微

微顫抖。空氣裡瀰漫着令人窒息的白霧，她在白霧裡，隱忍着痛苦和折磨。“請你不要再逼我了。”

“他是個廢人！”

林小凡怒地瞪他，雙拳握地更緊了。“舒俊，你說什麼。”她壓低聲音問他。

“我說。”他邪魅地靠近她的耳畔，輕柔地呼吸聲飛舞在臉側，他重複了一遍，說道，“我說他是個廢人。”

林小凡的身子僵硬起來，拳頭握得更緊了。

“他這輩子，都只能坐在輪椅上。怎麼，你要照顧他一輩子？你要當他的輪椅一輩子嗎？”

林小凡瞳孔漸漸抽緊，緊咬下脣，痛感從脣部緩緩蔓延至大腦，強力地讓自己保持鎮定，不至於失去理智。

“舒俊，你不要太過分了。”

“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在這兒嗎？”舒俊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裡盡是無奈和自嘲。“我來看你的父親，我一早就在你父親的病房裡等你。等了一個下午。等不到，我沒想到你連你父親的病房都沒進去過直接往這裡來了。林小凡，韓子軒到底算是你的什麼人，你要這麼對待他？他是你的恩人嗎？還是你以前愛過的男人？”

“夠了！”

“真的夠了嗎？”舒俊的脣片染上一抹淒厲的豔色，聲音卻忽然變得溫柔了，“如果你要和我分手，好，我同意。”

林小凡愣住看他，訝異於他的態度180度轉變。

“但是，我希望我們之間，能斷地乾淨點，否則日後牽扯到利益問題，或許還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這是什麼意思？”

舒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眼珠漆黑漆黑，脣角透出寒意。“你的哥哥林夏立，因爲賭博輸錢。向我借了50萬，這裡有他打的欠條。”

林小凡臉色發白，背脊有股寒意漸漸升起。

“上面寫着，如果不還，他說他就把命抵押給我。”

林小凡僵在原地。

“我也不明白爲何他當初如此信誓旦旦地寫下這份契約。或許是覺得，他妹妹能安撫好我，好好地和我在一起。或許我們還能成爲一家人。這樣一來我便放棄這筆錢。因爲50萬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小數目。”

“我會還你！”林小凡低吼，胸口起伏了一下，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我會把他欠你的錢如數還你。”

“但在此之後，請你別再來煩我。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她心中怒火暗涌，面容卻愈加像結了冰霜般冷漠。強壓着心底翻滾的情緒，她直視着他動人的雙眸。說道，“以後我和你，互不相欠，也沒有任何關係。”

舒俊的眼底瀰漫着一層怒氣，他的思緒有些混亂導致他身體站不穩。他並不是在乎這些錢。50萬對他來說只是九牛一毛。然而他爲什麼會對自己愛的人如此威逼，如此震怒。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愛之深，恨之切嗎。他不想變成這樣的人。

然而話已出口，解釋再多也無意。

林小凡疲憊地轉身進了門。將舒俊留在了病房外。雙眼緊緊閉着，後背緊貼着門面，靠着深深地呼吸。

良久，她露出了蒼白的笑臉，面對着韓子軒。

“是誰的電話？”韓子軒假裝不經意地問道，“怎麼出去這麼久呢？”

“一個朋友的。”她故意閃躲開了韓子軒疑惑的目光。

韓子軒知道林小凡的脾氣，便不再多問。

從今天開始，要爲錢而頭疼了。想到這個，她的心情，變得異常低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