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錦坐在沙發上，睜着眼睛等到了深夜。

凌晨兩點十分，彼岸出現，看到無聲坐在黑暗裡的西錦，皺眉開燈。無聲掠過她，全當她是空氣。

只十分鐘後，江炫纔出現在大廳內。

“西錦，彼岸。”他剛到，便喚來兩人，面容嚴峻，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師父……”

江炫深深看了眼依舊淡漠的西錦，轉頭看向彼岸，說道。“這次有任務交給你們兩個人。”

“我們兩個？”彼岸剛覺得奇怪想問出口，轉念一想，原來是江炫很快要進入閉關日了。每年總有不定期的幾天裡，江炫的法力是最弱的。幾乎全部消散。這對所有人來說是個秘密，只因彼岸太關心江炫，跟着江炫這麼多年裡，纔在不知不覺中發現了這個不該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想到此，她便不再多問。

西錦也只是冷瞥一眼彼岸，也沒有細問。

“西區有座古村，已存在了上千年。這個村子因爲樹精庇佑，不受自然災害侵襲，不受病魔侵擾，才得以存在上千年。然而當地爲了擴大路段，決定將村口的有上萬年曆史的大榕樹砍掉，導致樹精失去了安身之地，大怒下，決定要報復這座古村。”他頓了頓，舒緩了下氣。

西錦眼睛一眯，察覺出今晚的江炫比以往似有不同，但說不出哪裡不同。好像今天的他特別累，說話聲音比平時輕了，語速也緩了。雖然臉上依舊是冷酷面無表情，但在西錦眼中，好像是強裝出來的樣子。

她的眼神黯了黯。

“你們的任務，抓住樹精，在十天之內。”他扔下這句話，起身欲離開。

彼岸慌忙叫住他，“師傅，你是說，這次任務是我們兩個？是我和她？”

“我說的是你們，難道不是你和西錦嗎？”他有些惱怒需要重複自己的話。西錦察覺到，江炫今晚的脾氣，真的很差。

“還有什麼問題嗎？”他皺眉再次問道。

西錦默不作聲。彼岸恍惚間搖了搖頭。

他消失在了她們兩人的視線裡。

“喂，你聽到師傅的話了沒有？你可不要拖我後腿。”彼岸叉腰擡高下巴傲慢地看着西錦，眼中是深深的鄙夷。

彼岸和西錦的靈力，應是不分上下。但在捉妖技巧上，彼岸絕對成熟許多。江炫根本沒有教過西錦任何技巧，西錦也無心幫助江炫爲他賣命。因此，接到這個任務對西錦來說，根本就只是一個過場，她沒想幫忙。

她面無表情瞥了一眼彼岸，無言回答她的話。

“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今天下午，憶寒來過是嗎？”她忽然開口問出這件事。

彼岸愣住，完全沒法猜測她的話題爲何跳轉如此之快，快得她在面對這個問題時，有些語塞。

想起下

午時，江憶寒和江炫對峙時的惱怒模樣，她便覺得後怕。

西錦猜出了幾分，鎖在柔軟的沙發裡，發呆一整夜。

她睡不着，她的黑色被單將她的眼瞼輕輕蓋住，一雙眼睛冰冷如破曉時分的寒霧。連全身都是寒冷氣息。

第二天，江憶寒高興地來找到西錦，告訴她，江炫把血珀交給他了。

他將散發着奇異光線的石塊放到西錦面前，展示給她看。

西錦看着這塊和自己眼珠同色的血珀，不忍移開目光。她伸手摸了摸，一股神奇的力量從手指尖傳達到身體的每個細胞，似蠢蠢欲動地復活。她不自覺地露出了笑臉。

“可是……”她提出疑問，“江炫會這麼輕易將它叫出來？肯定是有什麼目的吧。”

江憶寒癟嘴，隨即露出慘淡的笑。“是的，他確實和我談了條件。”

“他……說了什麼？”

“他讓我不要將血珀交給任何人。”江憶寒淡然說道，“他說血珀屬於江家，就該由江家傳承下去，他希望我不要再將血珀丟失。”

“他真的這樣說？”西錦明顯地不信。

江炫怎麼可能會有如此慈悲之心。

“是啊，我當時聽到也不信。可是他卻說，他也是血珀的守護者。這塊血珀作爲世上唯一通絡三界的神器，不能落入任何心術不正的人手中。因此他將血珀物歸原主。也囑咐我好好保管。”

西錦緊緊盯着血珀，長長的睫毛輕顫在臉頰，小巧精緻的臉龐彷彿透出明亮的光輝。“所以……你要將它如何處理？”

“當然是還給我爸爸。我相信，這世上沒人比他更愛這塊血珀了。這是祖宗流傳下來的。自從丟失之後，我爸爸一直念念不忘，深深後悔自責不該將它拿出來公示在衆人面前。這已經成爲他的一個心病。因此，我必須要將這塊血珀還給他。”江憶寒深知血珀對江天江炫的重要性，爲了父親，他也要奮力拿到血珀。

西錦表情有些僵硬，收回了一直撫摸血珀的手，笑道。“那你趕緊將它還給你父親呀，他看到肯定會很開心的。”

“等我晚上回去之後，再給他一個驚喜。”江憶寒從心底裡，露出了笑臉。

“對了，聽說段澄楓住院了。你知道嗎？”江憶寒忽然想起什麼，將血珀放好問西錦。早上有消息傳出，段澄楓昨晚遭受刀傷住院，至今還未脫離危險期。雖然說黑道發生這樣的事很習以爲常，但他從未聽到過段澄楓會有這麼嚴重的一次。

西錦頓了頓，嘴角扯了扯，說道。“段澄楓他……”西錦欲言又止。

江憶寒彷彿猜到了什麼，追問。“他怎麼了？”

“他……”

“恩？”

西錦垂下了腦袋，坐在無人的公園的石椅上。周圍安靜地嚇人，只有鳥兒在枝頭髮出悅耳清脆的叫聲。和

風吹樹葉發出零落的“梭梭”聲。

西錦將昨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江憶寒。

江憶寒沉默不語。

“憶寒，你生氣了嗎？”她看到他嚴肅的面容，心中升起莫名的不安。

“小錦，以後不要這樣了，好嗎。”

“嗯。”她輕輕地應允。

江憶寒溫柔地觸摸西錦光滑慘白的臉頰，有些心疼。他艱難扯出笑臉，對她說道，“小錦，我希望以後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不要去用武力解決。你要時刻記得自己是人，沒有特異功能。”

“可我有特異功能啊。”西錦反駁。

江憶寒無奈搖頭淺笑，繼而正色。“我希望你沒有特異功能，我希望你和小凡多多一樣，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不需要幾百年幾千年。一輩子就夠了。我們一起變老，一起走過人生的漫漫長路。等到最後閉眼時，也不會孤單一人。”

西錦傻傻地聽着，癡癡地問，“你真的希望我成爲正常人後，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就夠？不求多？”

“對，一輩子就夠，不求多。”

西錦琥珀色的瞳孔放出淡淡的夜幕星光，在樹影下顯得格外動人。她的餘光瞥到了一直安靜躺在江憶寒手中的血珀，心中激起千層浪花。

“憶寒……”她輕輕地碰碰他修長的手，問，“你就真的不在意我的身份？你沒有怕過我？你不怕我傷害你嗎？”

江憶寒沉默，忽然覺得有風吹得樹葉又開始凌亂地響動，眼底有白色的霧氣妖嬈起淡淡的舞姿。幽黑的瞳孔裡，有看不見的神色在飛揚。他回答道，“開始時，是害怕的。”他露出尷尬的笑。

“是的，害怕。因爲奇怪的生靈進入了生活，誰都沒法接受。只是我沒有表現出來。這點上，子軒比我直接多了。後來，我看到你對段澄楓的真誠，對朋友的友善，才漸漸改變了你的想法。也漸漸知道了，你其實非常脆弱。脆弱地，連如何生存在世都不懂。等到那次，看到你被人利用搶奪血珀受傷，躺在操場上時的無助，我才覺得自己是真的心疼你。可那時的你，偏偏又消失了。整整三年，本以爲自己會忘卻，沒想到你再次出現時，以往的記憶還是會像海浪席捲而來。”

“小錦，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除此之外，我沒辦法用言語來表達我內心的感受。”

西錦靜靜地聽着。她將頭靠在江憶寒的肩膀上。

她的臉上面無表情，心裡卻癢癢的，很溫暖，很幸福。很想再多聽幾句，又害羞地不敢多說話。

她像喝醉了一樣，躺倒在樹邊，不肯起來。春風沉醉的日子裡，似有什麼在被深深定格。

不遠處的江炫，目光深鎖在此屏幕上，不忍移開。深色的瞳孔裡，有不經意的暗涌在眼底出現。

久久不肯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