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低沉的聲音隔着夜色傳了過來：“……手術已經完成了嗎？”

連個稱呼也沒有，他上來就直接這麼問我。

我皺了皺眉，沒有心情再跟他計較，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說道：“那個，我剛剛按錯了電話，我沒什麼事了，就先掛了吧……”

他那頭沉默了一下接着問道：“你怎麼回家？”

“我叫我同學來接我吧……”

我的話音未落，電話那頭響起下樓的腳步聲：“你在哪個醫院，我現在我過去接你好了，正好我也沒什麼事情……”

我一聽，剛想拒絕，卻聽電話那頭老太太問他要去哪，江山連猶豫都沒猶豫直接說要來接我。

老太太聽了又說了幾句話，他嗯了一聲，然後對我說道：“奶奶中午已經給你熬好了排骨湯，等下我接你回來順便給你捎過去……”

我一聽排骨湯三個字，早就按捺不住要流口水了，於是立馬對他說道：“好，你來吧，我在市立醫院血液科，你到了給我電話，我下去……”

“我知道了，那你等着我。”

掛了電話我就坐在病牀上等着他，小姚去吃飯了，整個病房裡就剩了我一個人，走廊裡偶爾傳來有人壓抑的哭泣聲，倒搞得我心裡也沉重起來。

低頭捏着腿，暗暗想着明天上學的事情，手機卻響了起來，我拿起一看，整個人一下子就僵在了那裡。

電話是肖想打來的，我盯着那串早已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呼吸漸漸亂了起來，心跳也開始加快，握着手機的手指都不停地顫抖了起來。

我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按了接聽，肖想微微有些喑啞的聲音傳了過來：“何田田是嗎？我是肖想……”

我咬了咬牙，聲音有些艱澀：“我知道，你的手機號我認識，怎麼了？你回國了？”

肖想沉默了一下，輕輕笑了起來：“你都知道了？”

“知道，小美跟我說了，只是我沒想到你們回來得這麼快……”

我頓了頓，心中卻暗暗想到，肖想主動給我電話，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找我，不然的話，他是不可能給我電話的，正在心底揣測着肖想到底因爲什麼事要找我，卻聽他那頭輕聲說道：“我聽胡佳說你請假去醫院了是嗎？”

我低頭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腿，輕輕答應了一聲。

他頓了頓接着說道：“我聽說你是捐獻骨髓的志願者是嗎？”

我臉上的表情未變，又輕輕嗯了一聲。

“田田，我有個忙想請你幫我……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說出來的話，一定會傷你的心，田田，我……”

“什麼事情？是需要我獻血還是獻骨髓？”我淡淡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他之所以問得這樣詳細，那麼他所謂的那個需要我幫的忙一定是這方面的了。

“田田……”

“你說吧，有什麼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盡力去做……誰叫我……”

誰叫我喜歡你呢。

我說到這裡，聲音一下子頓住，心裡卻隱隱地抽疼起來，我喜歡了五年的男人，他開了口，我又怎麼會不幫？

他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說話：“蘇妙……蘇妙可能得了白血病，她前段時間總是莫名其妙的流鼻血，我昨天陪她去醫院做了個檢查，檢查結果要下週一才能出來，所以我想，如果真的是那種病的話，可不可以請你去和她做個配型……田田……我……”

他的話未說完，我的耳邊嗡地一聲轟鳴起來，眼淚瞬間漫了上來，我咬了咬牙，把電話拿得遠了些，用力吸了吸氣，可是一個沒忍住，眼淚還是噼啪掉了下來。

我用力握着手機，他在電話裡好像感覺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頗有些急切地叫着我的名字：“田田？何田田？”

我顫着身子擡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淚，用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後對電話那頭的肖想說道：“既然你都說了，我又有什麼不可以的，肖想，如果蘇妙真的是確認得的那個病，我願意去和她配型試試，只是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因爲這種配型真的是很難……”

我的話未說道，肖想忙不迭地說道：“田田，你能幫她我就已經很感激了，她的這個病在沒出結果之前都不知道會是怎麼樣，我今天也只是聽胡佳偶然說起來纔想起你……”

我聽到這裡，手指忍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

我喜歡了五年的人，結果一回國就是想讓我給他的女朋友捐獻骨髓，如果不是因爲這個，是不是他永遠也不會主動聯繫我？

一想到這裡，我的心就忍不住抽痛起來，我聲音艱澀地對電話那頭的肖想說道：“肖想……我……我才做完手術……身上還有些疼……”

肖想一聽忙說道：“我知道了，那你先休息吧……”

我閉着眼睛輕輕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手機掛斷的同時，我就再也忍不住失聲哭了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耳邊響起低沉的腳步聲，我哭着擡頭看過去，就見江山一臉沉默地站在我面前，皺着眉輕聲問道：“你怎麼了？”

我伸手擦了擦眼淚，抽噎着說道：“沒……沒什麼……”

他緩緩蹲在我的面前，仰頭看着我：“怎麼了？哪裡疼嗎？”

我搖了搖頭，顫着聲音說道：“江山……我想回家……”

他沉默了一下，緩緩站起身子來：“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扶我，我握着他的手身子剛往上一擡眼睛瞬間就黑了一下。

“江山！”我有些恐慌地叫着他的名字，身子卻像一根軟麪條一樣往下滑去。

“怎麼回事！你怎麼了？”他的臉上一驚，一把挽住我的腰把我扶到了牀上。

“怎麼了何老師？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揪着他的襯衣再也忍不住，猛地一下哭了起來：“我身上疼，腿也麻了……江山，我胳膊疼，後背疼……我渾身都疼……”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白，伸手挽着我的腰將我放倒在牀上：“你等着，我去叫醫生……”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沉着臉二話不說就往病房外衝，剛剛走到門口，正碰到吃飯回來的小姚。

小姚被他嚇了一跳，剛要說話卻被江山猛地一下拖到了我的牀前，指着我焦急地說道：“醫生小姐，她疼，剛剛暈了……”

小姚一看我竟然疼得哭得起來，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低頭握住我的手輕聲問道：“田田？哪裡不舒服？不要哭了，跟我說一下你哪裡不舒服？”

“姚姐姐，我身上疼，後背，胳膊，腿，哪都疼……”

她一聽忙問道：“是怎麼樣的疼？有很疼嗎？”

我哭着點了點頭。

小姚一聽，忙說道：“你忍一下，我現在叫蘭醫生馬上回來……你先別哭了……”

我含着淚點了點頭，江山在一旁已經變了臉，他彎腰看着我皺眉問道：“這個醫院可以嗎？是不是應該轉院看一下？”

我用力搖了搖頭哭着說道：“不轉……”

蘭春明來的時候，我還在小聲地哭着，他皺眉看着我，伸手捏住我的手腕低頭問我：“怎麼樣的疼法？”

我淚眼模糊地看着他：“就是疼，全身疼……哪都疼……”

他沉默了一下，盯着我的眼睛問道：“還有別的感覺嗎？”

我扭了臉，哽咽着說道：“我站不住……”

他鬆了我的手，對小姚低聲說道：“去開一盒液體鈣，讓她捎着走……”

小姚低頭看了我一眼，擔心地問道：“可是她……”

“她沒事，是正常反應……”

“那她怎麼會疼得哭？”

她的話音剛落，蘭春明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輕聲說道：“她哭應該是有別的原因……”

我一聽，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瞬間又落了下來。

蘭春明轉身看着小山，低聲問道：“你是來接何小姐的嗎？”

江山點了點頭。

蘭春明接着說道：“她沒事，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可以了，不要乾重活，這種現象一般兩三天就會消失……”

江山看了看我：“可是……”

蘭春明挑了挑眉：“沒事，放心好了，不然的話你等下問問她自己，到底是爲什麼哭……”

小姚領了一盒液體鈣，拆開餵了我兩支，她伸手勾着腮邊的溼發笑着說道：“田田啊，你這眼淚也來得快，怎麼說來就來？剛剛嚇我一跳，以爲真的碰到特殊病例了……”

我低着頭，沒有吭聲。

在醫院又呆了一會兒，終於可以回家了，江山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背對着我：“上來吧，我揹你下樓……”

我一聽，剛要拒絕，就聽小姚笑着說道：“你弟弟對你可真好……”

我忍了忍，伸手抱着他的脖子趴到了他的背上。

他雖然很瘦，可是後背卻很寬厚，人趴上去的時候，很有安全感，可是此時此刻的我，除了滿心的難受，卻再也感受不到別的。

我閉着眼睛趴在他的背上，啞着聲音對江山說道：“你要是累的話就跟我說……”

他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你沒有多沉，我有什麼可累的？”

我聽了他的話，閉着眼睛將臉貼在了他的外套上。

進電梯的時候，他往上擡了擡我，輕聲說道：“別哭了，按電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