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風雪未見停歇。
李隆基攜帶着一輛鳳車,身後跟隨着楊國忠,還有孫成山一行人,到達了馬嵬坡後的一條河流。
此時的他,斑白鬚發皆被風雪所染,溝壑般的臉上,帶着濃郁的疲勞之色。
一雙渾濁的眸子,更是佈滿了血絲。
自從長安出逃以後。
近乎一天一夜,他都沒有休息過。
時刻處於驚惶的狀態。
若非他年輕時,也算得二流武將的身體底子在,換作其他老人蒼老的身體,估計早就累到在了路上。
不過,現在的李隆基也到達了極限。
“陛下,只要我們過了這條清回河,便能徹底的擺脫反賊安祿山,平安的到達劍南。”
楊國忠面色蒼白,藉着火把光芒,看着眼前的清回河,流露出了一絲興奮。
他們終於可以逃過安祿山的追殺。
只要過了河,將眼前的木橋燒燬,安祿山也能望羊怒吼。
“安祿山,該死的反賊,朕會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說起安祿山,李隆基就止不住的怒罵。
皇帝出逃長安一事,肯定會被天下百姓知道,他的帝王威嚴,也就蕩然無存。
甚至會被天下百姓嗤笑。
也會成爲大唐至今,首個讓百姓嗤笑的帝王。
儘管心中憤怒,李隆基還是清楚,只有儘快過河,他才能脫離危機,撿起帝王威嚴。
於是,看着面前的清回河,看着那座三馬並行的木橋,下令道,“孫成山,命一百將士,先行過河尋找合適的營地紮營,讓將士們休息!”
一萬龍武軍與一萬千牛衛,出來時只穿着了雙衣,以及一身冰寒的甲冑,在這風雪中,已經凍得瑟瑟發抖。
如果不盡快紮營,生火取暖,繼續前行,這兩衛兩萬將士,能活下來的估計不足一半。
“臣領命。”
孫成山呼着熱氣,連忙點出了一百千牛衛,踏上了木橋,向着河的對岸踏去。
李隆基見此,又道,“等一百將士過去後,朕與貴妃等人先行,孫成山你殿後指揮將士們依次過河。”
“若是安祿山追來,你可先行過河,其餘的將士便投……”
“轟!”
“咔嚓!”
然而,不等李隆基說完,他眼前的木橋,轟然的垮塌了。
踏上木橋的數十將士與戰馬,分分跌入河中,砸碎薄冰,濺起道道水花,還有悽慘絕望的驚恐聲。
“不,不,救我,救我啊……”
“天啊,這橋怎麼會垮塌,救命……”
“好冷,我們死定了,死定了……”
落入水中的千牛衛,還沒有撲騰幾下,便沉了下去。
冰寒刺骨的河水,頃刻間吞噬了原本疲勞發冷的身體。
只有十數名,體力還好,會水的將士,在戰馬的遊動下,向着岸上奔命。
“千牛衛,快,快救人啊!”孫成山驚駭之下,連忙發出大吼。
內心比這風雪更冷。
他知道,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了。
待安祿山追殺上來,他們都得死。
“完了,完了,逃不掉了啊……”
楊國忠不堪的扶坐在戰馬上,差點跌落下馬,六神無主的喃喃。
“難道,上天真要亡朕,亡我李唐江山嗎!!”李隆基被孫成山的大喝,給驚醒過來,面如死灰地望着漆黑的天。
橋斷了,他們只有面對身後的二十萬叛軍。
就在他們絕望時。
一名龍武軍的校尉,立馬站了出來,大聲呼道,“陛下,我們還有機會,請陛下不要放棄啊。”
“還有什麼機會?”李隆基聲音沙啞的問道,“你認爲兩萬將士能抵擋住反賊安祿山的大軍嗎?”
“能。”校尉聲音堅定的回道,“馬嵬坡前,只有一條道路,只要我們能守住這條道路,堅持到明日,我們便能通過清回河。”
“橋都斷了,怎麼過河!”楊國忠也不管是否僭越了,直接朝着龍武軍的校尉怒吼。
“陛下,可過。”不待校尉回答,孫成山驚醒,連忙說道,“今也風雪不停,氣溫必定一降再降,一晚便可凍住清回河,結出厚實的冰層,可供我們過河。”
“而安祿山大軍甚多,清回河冰層,經過我們的踩踏後,承受不住如此之多的大軍踏壓。”
“那擋…擋得住嗎?…”李隆基聞言,雙眸中生起一絲希望,聲音顫抖了起來。
“爲了陛下,擋不住也要擋!”孫成山沒有去肯定,因爲他也不確定,只能盡力而爲。
總比束手待斃要好。
“好,此事孫愛卿全權負責,朕在馬嵬坡上爲你們坐鎮!”
到了這時候,李隆基只有守住這根稻草。
當下做出了決定。
“臣領命!”孫成山躬身接令。
緊接着,直起腰背,大喝道,“千牛衛留下一百人,保護陛下安全,其餘將士隨本將前去馬嵬坡前阻敵!”
“得令!”龍武軍將士與千牛衛齊喝。
反身踏馬,向着背後的馬嵬坡踏去。
一條狹窄的道路,兩邊皆是險峻的山石。
不到一個時辰。
孫成山立於道路之前,手持陌刀,緊盯着前方。
至於李隆基,也到達了馬嵬坡上,站立在一顆梨樹下,看着遠處的一條火龍。
籠罩在衣袖裡的拳頭,捏得死死的。
“陛下,這裡風大。”
楊玉環帶着楊國忠,還有幾位閣老,來到了李隆基身後,爲他披上紫色的大氅。
“愛妃,若是今日朕敗了,你會跟朕一起走嗎……”李隆基微微側頭,語氣顯得悲慼。
“陛下去哪兒,臣妾便去哪兒,不管是黃泉,還是天宮。”楊玉環甜美一笑。
沒有多說什麼。
“好,朕無憾矣。”李隆基也笑了。
是一種梟雄落幕的笑。
可這笑,也徹底的激怒了他身後的太子李亨。
望着楊玉環,還有李隆基雙眸閃爍寒光。
這都什麼時候了,這昏君還這麼在意楊玉環,沉淪在她的美色中,根本就沒將他太子放在心上。
那怕,他言出一句,“朕若是死後,太子便爲大唐新帝。”,李亨的心也好受些。
可是,李隆基似乎是遺忘了他一般。
“殿下,此時不是動怒的時候啊。”李亨的心腹三牧,見自家主子快要暴走了。
連忙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輕語道,“我們先靜觀其變,待孫成山無法抵禦住反賊安祿山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