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準備好，菜也溫熱，師徒倆在餐桌上推心置腹。

高橋浪人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就曾在中村家吃過飯，對於高橋浪人，中村真的做到了一個老師能夠做到的所有。固然有高橋馨子的緣故，但高橋浪人本人的品性佔據更重要的比重。所以，在當初高橋浪人鐵了心不讀大學勸過之後中村也沒強行要求什麼。

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很多時候中村覺得自己只是在看着他成長，而具體的過程，沒人能夠掌控。高橋浪人身上那些跟普通霓虹人不同的部分被中村看在眼裡，很多時候中村認爲沒辦法的情況高橋浪人都能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就像他如今成爲優秀年輕俳優一樣，中村對高橋浪人有着一種非同尋常的自信，跟他以往教導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高橋浪人並不清楚老師對自己的期待如何，他身上的成長性高橋浪人自己都不清楚，遑論跳出當下以更客觀的角度看待。

高橋浪人拿起筷子嚐了一口菜，依舊是記憶中中村家的味道，帶着劍道的鋒利。至今爲止高橋浪人嘗過三種家庭的味道。

帶着熱情的西野家，溫和卻柔美的橋本家，還有現在鋒利的中村家。

但高橋浪人一直沒有自己的家，他已經忘記了自家是什麼味道，福利院的成叔嗎？還是自己的手藝？

忘了，也醉了，高橋浪人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場面上的小菜已經消失不少。跟中村老師先聊了聊菜味道的事情，高橋浪人說依舊是原來的味道。

中村問他是什麼味。

高橋浪人回說像是出鞘的刀，調料帶着霸道在舌尖上肆虐。

你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文藝了。中村笑罵。

順勢，高橋浪人說了自己在做翻譯的事情，還有劇本的改編，跟天朝那邊的聯繫。

中村啞言。

果然，高橋浪人身上帶着的東西遠遠超出大衆所知，包括中村。

中村問他什麼時候開始的翻譯，高橋浪人一邊喝酒一邊如實回答，說自己能夠堅定不讀大學的原因就是這個——能夠掙錢的本事。高橋浪人也說了自己剛開始的計劃，打算迴天朝的計劃，當然現在他已經沒了那樣的念頭。

在中村面前高橋浪人更徹底地剖開了自己，比任何時候都深。

中村看着面前的高橋浪人，想起了之前跟他喝酒的情況，那個時候高橋浪人說的都還像是小孩子的碎碎念然而現在所考慮的都是些現實的事情。有關他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錨點，高橋浪人更清楚自己的處境。

“原來如此。”再次倒了杯酒，中村說，“原來浪人你這些都考慮過，未來的東西，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因爲一時衝動就昏頭昏腦的人。”

當下高橋浪人沒醉，只是藉着酒勁可以說出藏在心底很久的話：“對不起老師，當初的我沒有向你們解釋這些。如果說了你們也能放心吧，但我真的不想再麻煩你們了。”

中村拍拍高橋浪人的肩膀：“都過去了，你現在想明白了就好。一個人並不能隨着年齡的增長而自然而然地成爲大人，也得經歷種種才能領悟。浪人，現在的你很好，比我想象中還要好。”

得到中村的承認高橋浪人猛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他深吸兩口氣不再多說，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老師。”高橋浪人又說，“我在準備考試。”

“嗯？考試？什麼考試？”

“明年一月份的高考。”說出自己的打算高橋浪人壓在心裡的情緒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般從他的毛孔消散。

高橋浪人不是那種亂說話的人，並且在做事情之前會盡量有所準備，中村越發認可這一點，所以在高橋浪人說完的時候中村問：“準備到什麼地步了？”

“偏差值穩定在七十了。”

中村是爲數不多知道高橋浪人當初高考成績的人，六十五，時隔一年他的成績不降反升。看來當初高橋浪人的確志不在此。

“七十的話，很多學校都能任由你選了。”

“嗯。”高橋浪人點點頭，“我之前的目標是東大。”

“東大，那還得加把勁。你想讀什麼部？”

“文學部。”

“文學部，跟翻譯相得益彰。不過你現在演員的身份跟東大不怎麼搭。學習跟演戲很難兼顧吧。也就是說你現在準備放棄一個？”中村不愧身爲人師，很快看到關鍵。

高橋浪人又說：“還有另外一個選擇是早稻田。早稻田身爲私立大學在學制以及學分方面會更寬鬆一點，而且圈子裡很多都是早稻田畢業的人。”

“原來如此。”

在學校的選擇上中村不多問，高橋浪人自己說出當前面臨的困境：“老師，我不知道該選擇哪一個。東大是我的退路，但走到現在，對演戲我產生了超乎想象的熱情。”

誰也沒說話，中村在思考，看着高橋浪人愁苦的臉，一面驚訝他能找自己商量一面卻在回憶高橋浪人剛纔談論兩個學校時所用的詞。

之前的目標，另一個選擇，而且，超乎想象的熱情。

身爲旁觀者，高橋浪人的選擇在中村眼裡已經非常明顯了，然而當局者迷，高橋浪人還在困惑。

給高橋浪人倒上酒，中村開口：“你想要什麼。”

“嗯？”

“你已經做出了選擇了，浪人。”

“我··我做出了選擇嗎？”

“嗯。”中村直視高橋浪人困惑的眼，“你已經有選擇了，你的所用詞，就像是面對酒一樣。”

“當初你才成爲演員時對酒的態度，和現在對酒的態度，這就是你的選擇。人會改變沒什麼好愧疚的，承認當初自己的不足纔是最強大的不是嗎？”

高橋浪人的靈性讓他腦海裡轟然響起山門倒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