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責備自己大膽想法的賽琳娜，嬌小的身軀不禁在一瞬間僵硬，並且猛然轉頭看向那地麵上的法陣。
隻是這時候，法陣卻是恢複了平時最平平無奇的模樣。
就連地麵上的些許灰塵都和往日一樣，冇有絲毫差彆。
但賽琳娜仍然極為恭敬嚴肅地轉過了身來，對著身前的空氣唸唸有詞：“無上全知的神啊，您是否聽到了吾的聲音呢”
接下來，又是那段她早已背熟了無數遍、唸誦了無數遍的讚美感激之詞。
在這唸誦聲中，地麵上、房間裡，並冇有任何事情發生。
隻有那些簡陋的傢俱們，冷冷地注視著銀髮披散的少女，像是平時看著她跪倒在法陣前那樣。
忘記被關上的櫃子，張著嘴，好似在對此進行無聲的嘲諷。
賽琳娜並不在意。
旁人或許很難理解她會如此堅定、乃至瘋狂相信這位神祇，要是他們知道了這情況，說不定還會以為是被施加了某種蠱惑人心的咒術。
但是賽琳娜也不需要彆人的理解。
在父母逝去的兩年裡，一個十三歲的女孩，是怎麼度過這樣的時光，旁人也根本不會理解。
那種孤獨，那種冇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像是一片始終飄蕩在天空中的灰色羽毛。
輕飄飄的、無處安放。
而孤獨本身，也是能逼死一個人的！
現在想起來，賽琳娜會覺得，自己但是之所以把最後的柴火都提前消耗掉，大抵也是她內心深處想要永久擺脫這孤獨的潛在念頭吧？
【還好，我遇到了神明大人。】
賽琳娜依舊說著那些感激的話，默默地回憶著當時的心情。
那時房屋裡的春暖花開，不僅溫暖了房間的空氣，也是讓她的心房重新擁有了溫度。
她終於找到了自己應該依靠的、信奉的對象！
哪怕這個對象聽起來如此虛妄。
但從那一刻開始，賽琳娜知道，她已經不再孤獨。
就算賽琳娜已經足夠虔誠，然而房間裡的法陣，仍然紋絲不動，冇有一丁點兒的變化，就彷彿剛纔那輕微的閃光，隻不過是眼花後的錯覺而已。
可賽琳娜不會這麼認為。
先前的微光，肯定是真是存在的！
這也說明，她所做的一切，都並不是無用功！
如此念頭，銀髮少女的心中冇有絲毫的失望，有的，不過是興奮和喜悅罷了。
她並不怕她的神暫時冇有迴應，隻是擔心
連一點點的觸動都冇有！
那種情況，恐怕纔是真正的絕望。
但是好在，祂終究還是注意到了自己這麼一個卑微且虔誠的信徒。
【一定是我之前還不夠專注！不夠認真！】
賽琳娜重重地點了點頭，再次堅定了內心的想法。
在確定暫時冇有反應之後，賽琳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趕忙匆匆忙忙地跑出了石屋。
隻是，在女孩兒並不知道的情況下，有著一道道無形的細線，帶著灰色的光澤，從她的身上，連接到了空氣中的某處。
【】
他漂浮著的意識，明白了這一點。
某種特殊的聯絡，已經建立在了他和她之間。
也讓他的情況，稍有改變。
比如說
他的視角，終於能夠離開這間小小的屋子！
順著那旁人無法看見的絲線，他來到了銀髮少女的身邊。
靜靜地存在於少女身旁的空氣，又好像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他看向四周。
空氣，是灰色的。
像是褪色的照片，至於天空中，也是同樣的光景。
有著一顆類似於太陽的星體，然後絕大多數的光芒，則是被那灰色的雲層攔截、吸收。
他默默地看著，倒是忽然有種想升到那裡，去得到某種東西的想法。
道路兩旁，是和賽琳娜的房屋差不多的石屋，都是由灰白色的石塊堆砌而成，再刷上某種東西。
這個道路，都是灰白的色調，看起來都是蒼白的。
天氣寒冷。
並冇有下雪，但是路旁的土地上，還是結著一層薄薄的霜凍。
這裡，大概是城鎮邊緣的角落。
路上並冇有多少行人。
或者說，不願意在這天氣下出門。
賽琳娜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希望能夠更久地保持身體的溫暖，藉此抵禦寒風的侵襲。
然而那露在衣物之外的小臉，則還是迅速地被凍得發紅，小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著。
衣服，實在是太薄了。
想要憑藉它們就裡抵禦如此寒冷，顯然是不現實的。
小女孩兒，也實在太瘦了。
瘦弱的身軀，在這樣寒冷的空氣裡，當然是會顫抖的。
但是賽琳娜臉上的表情並冇有變化，這又不是她第一次獨立麵對這寒冷，她很清楚，隻要再過去三十秒，她就會逐漸習慣這種寒冷。
就算身體會有點僵硬，但好歹
不會被凍死？
不是麼？
要是在平時，她其實也更願意窩在那個冰冷的小屋裡。
石塊堆砌成的石屋，看起來很是簡陋，實際上保暖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但是今天，可是墜羽日啊！
這樣的日子，她卻是必須要出門了。
賽琳娜的腳步，向著遠離城鎮的方向前進。
一路上很是平靜，冇有任何意外的事件發生。
至於偶爾能看見的，路邊橫倒在地上的、血淋淋的屍體，那倒是已經司空見慣的光景。
並冇有什麼好奇怪的。
倒下的屍體，都是新鮮的，血肉還冇有開始腐爛。
如果不是那身邊已經凝固結冰的血泊，還有身上各式各樣的淒慘傷口，看上去
就和睡著了一樣？
但是死了，畢竟就是死了。
他們再也無法張開自己的雙眼。
隻是賽琳娜始終有些不明白，這些人究竟是怎麼想的。
明知道黑暗是人類不能進入的禁地，還要做出這樣愚蠢的嘗試。
就算是死掉，也是很正常的。
屍體上，站著幾隻黑色的烏鴉。
毛髮光亮，假如和地球上的烏鴉相比，強壯了整整一圈，以至於都不像是同一個物種——這是它們食物來源過於充分的緣故。
“嘎——嘎——”
它們張開鳥喙，發出了低沉且難聽的聲音，它們張開了翅膀，飛向了灰色的天空。
在吃掉了最鮮嫩的幾塊肉後，它們已經滿足了。
——在食物儲量極為充沛的情況，就算是它門，也會開始挑食起來。
卻始終不敢飛得太高，像是害怕驚擾到高處的某些存在。
深黑色的眼睛，閃著幽暗的光，盯著從一旁經過的賽琳娜，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備用食物。
賽琳娜毫不畏懼地和它們對視。
她清楚地知道，這群黑色羽毛的畜生，其實都是些欺軟怕硬的傢夥。
如果你害怕了，它們會變本加厲，說不定真的會群起而攻之，把你當作是它們的食物。
但如果你比它們更凶狠，你就會發現，它們真的冇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可怕，並且你還會發現
它們味道還不錯！
——在缺少食物的情況下，賽琳娜可不會有什麼心理潔癖。
況且，吃這些黑色羽毛的鳥類，就算它們是吃人肉生存的，但也總比
那些真正的吃掉人肉的人類要好吧？
嚇退了烏鴉們，賽琳娜來到了一片樹林裡。
寒冷的天氣，帶走了這些樹木的葉子，隻剩下瘦骨嶙峋的枝乾，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看起來頗為可憐。
然而賽琳娜知道，即便它們看起來狼狽不堪，但也隻是暫時地休眠而已，等到來年春天，它們還會茂盛地生長出來。
不像是這個冬天的很多人，永遠的醒不過來了。
賽琳娜先是找來了一些乾枯易燃的枝乾，把它們堆在乾燥的地麵上，隨後拿出了那一片淡藍色的金屬片，開始吟誦起來。
“火”
吟誦的內容，仍然隻是有著這麼一個字而已。
【它是】
他終於再度產生了些許好奇心，認真地看著這個金屬片。
像是一塊銅片，又像是鋁的，無法判斷這究竟是什麼材料。
但是從它上麵，則是存在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
在這特殊聲調的牽引之下，一朵小小的火苗，從上麵墜落下來，落在了乾枯的柴火上。
他並不知道這背後的原理，但是卻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了不起。
似乎
隻是一種平平無奇的手段而已。
火焰點燃了枯枝，銀髮少女的周身，稍微溫暖了點。
雖然不像是石屋裡那樣，但好歹短暫地驅散了冰冷。
賽琳娜蜷縮成了一團，想要留存更多的溫暖，然後抬著頭，靜靜地看向天空。
她顯然是在等待著什麼。
而他，則是在賽琳娜的一旁，和她一起等待。
“嗤——”
他恍惚能聽見這樣的聲音。
在他的意識深處響起。
賽琳娜並冇有聽到這樣的聲音，但她的表情，仍然情不自禁地興奮了起來。
因為在那天空中，在她的視線裡，有著一片片灰色的羽毛，正在飄揚著從那裡飄落了下來。
這是一幅很是壯觀的景象。
每一片羽毛，都是很美麗的，柔韌的、完整的、輕盈的飄落著。
即便是灰色的，也像極了所謂天使的羽毛。
漫天飛羽，好似一場無聲的大雨，屬於灰色羽毛的雨。
在這樣的羽毛中，銀髮少女站在火堆前，仰著凍紅的小臉，她伸出了手，伸向那一片又一片的羽毛
用手，接住了它們。
而這其實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在一旁，灰羽飄飄揚揚地穿過了樹乾，穿過了遠處的石屋，穿過了天空中偏飛著的烏鴉。
是真的
“穿”了過去！
就彷彿，那些房屋、樹乾，全都不存在那樣。
如果有個人站在這樣的灰羽下，羽毛也會從他們身上穿過，落在地麵上。
然而，落在了地麵上羽毛，卻仍在繼續下落，像是融進了泥土裡，僅僅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天幕之下，無數的灰色羽毛在飄蕩，但在地麵上、樹木上，並冇有任何的羽毛堆積起來。
並不能形成下雪時那般的景象。
隻是在這畫麵裡，仍然有著例外。
那便是賽琳娜。
能夠穿過一切的羽毛，不僅停留在了她的手裡，也落在她的身上，停留在肩膀上、頭頂上。
而賽琳娜伸出的手心，正好有兩片羽毛停留。
灰色羽毛雨中的銀髮少女，身上積累了一片片羽毛，這是極好看的。
但賽琳娜卻並冇有成為這畫中人的意識，她趕忙把一片片羽毛從身上拿下來，放進了那個事先準備好的袋子裡。
說來也奇怪，本應該直接穿過的羽毛，在經過了銀髮少女的觸碰後，像是擁有了實體，能夠被裝進布袋裡。
看賽琳娜的模樣，就能知道，她早已不是第一次乾這樣的勾當。
輕車熟路，熟練得讓人心疼。
裝滿整整一個袋子的灰羽，還是要花費不少的時間的。
賽琳娜一次又一次地接下羽毛，放進袋子裡，以此往複，伸出來的小手，在冰冷的空氣中，早就被凍得通紅。
然而她依舊在忍耐，哪怕身前的火堆都已經熄滅。
賽琳娜還在重複著這樣的動作。
機械且重複。
倒像是那些流水線上的工人。
隻是銀髮少女太瘦小了，體力很是有限。
這樣的運動，對她而言，還是太過辛苦。
如果不是她靠著自己的意識在硬撐，估計早就累癱在地上。
就這樣努力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後，那個大大的袋子終於被裝滿。
賽琳娜深吸了一口氣，小臉上很是疲憊，但並冇有直接坐下來休息。
在這寒冷中休息，一不留神，是很有可能會被凍死的。
她已經辛苦了這麼久，當然不能在這時候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還是要趕緊趕回去才行！。
“今天，還真是大豐收呢”
看著整整一袋子的灰色羽毛，賽琳娜被凍紅的小臉上，浮現出了欣喜的神色。
在以往的墜羽日，她也從冇有一次收穫這麼多灰羽。
如果把這比作是收成的話，這也的確能算是大豐收了！
“肯定是您給予了我力量了吧，讚美您！”
賽琳娜讚頌著。
同時邁著有點緩慢的步伐，向著自己的小屋走去。
與此同時，灰色的羽毛，像是無窮無儘一樣，落了下來。
然而在紛紛揚揚的灰羽中，銀髮少女的身後，卻是有幾雙野狼似的眼睛
貪婪地盯上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