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淳樸的勞動人民，姜禾充分發揮了她的勤勞美德，房子收拾完，又帶著一家老小去店裡打掃，然後再去老房子貼對聯搞衛生。

花店離老房子不遠，沒有開車，散個步就到了。

不願動彈的許青帶著不情不願的許十安，在路上走得慢吞吞的，姜禾牽著許錦的小手，催一下他倆就動一下。

「爸爸，為什麼這些井蓋子都是圓的？」

許十安對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疑惑，試圖在大人的幫助下熟悉地球生活。

這是連姜禾都沒問過的愚蠢的問題，許青都不知道他隨了誰，又或者小孩子都這麼愚蠢？

「防止有人問它為什麼是方的。」

「那……」

許十安愣了愣，他的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

趙叔見穿得喜氣洋洋的幾人，笑呵呵地打招呼，順便摸一下許十安的腦袋。

冬天不好玩，要是夏天的話，許十安穿著開襠褲，還能彈一下他的小啾啾，就和當初彈許青一樣。

「趙爺爺。」

姐弟倆很有禮貌，樂得趙叔摸兜，從兜里摸出來好幾塊糖塞給他們。。

「過來打掃一下，其實都不常住，她非閑不下來。」許青犯懶，讓姜禾帶孩子先去，他則在這兒借口偷一下閑。

「勤快好，老房子不住也要乾乾淨淨的，這叫福地，風水。」

趙叔裹著大衣抖抖身子，從懷裡摸出來根煙，見許青擺手，他自己美滋滋叼上一根，「他倆多大了？快上小學了吧？」

「還有兩年,到時候上這邊小學。」

「我看還不如乾脆搬回來,住那麼遠上學都不方便。」

「到時候中午在這邊，來回跑是挺麻煩。」許青笑道，學區這東西越來越緊俏，現在已經算不錯了。

也是姐弟倆趕上了二胎開放那一波,現在又重新降下來。

兩個人說著話,一個年輕女孩兒從小區里走出來，見到許青愣了愣,許青也怔了一下。

許久不見,小言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長發披肩,化著淡淡的妝，可能是特意搭配的服飾妝容,勾的眼線看上去有些成熟。

一眼瞟過,小言可能輕輕點了一下頭，也可能是許青的錯覺,總之算是打過招呼了。

「那是小言吧？」

等她走遠,許青才有些不確定道。

「認不出來了？以前天天跟在你屁股後面叫許哥哥。」

「女大十八變,認不出。」許青搖頭,還在琢磨剛剛看到的人。

「也是，以前還有點胖嘟嘟的，現在出落的挺好。」趙叔吐出一口煙霧,笑道：「說不定還真能當明星。」

許青失笑,趙叔挑了挑眉：「你不信？我聽程嫂子說,她好像在談一個什麼網……什麼東西。」

「網劇？」

「對對,好像是……」趙叔摸著頭上的皮帽子有點迷糊,年紀大了對這些東西有時候很難記住。

許青這次驚訝了，又回頭看了一眼。

想一下自己倆孩子都這麼大了，她應該……已經上大學了，好像前兩年聽程嬸兒喜滋滋地提過一嘴高考的事。

物是人非呀……

許青偷懶也沒過分，感覺差不多，慢悠悠晃回家裡，姜禾已經拿布把頭包起來，持著掃把在牆角掃上面的蜘蛛網。

一邊拿起對聯讓姐弟倆展開，許青一邊說起剛剛的事。

「小言？」

聽見許青說起小言,姜禾驚訝地回頭,還有些高興。

「確實很久沒見了，她長大了都不怎麼回姥姥這邊。」

當初被許青逼著學二元一次方程,她還帶小言偷偷玩掃雷什麼的。

「人家現在都成大姑娘了,就和你剛來的時候似的。」

「可能在街上遇到了都認不出來吧。」姜禾能想象得出來，許錦倆人都這麼大了。

「當初你和她一起學習的，人家現在去大學讀書了，你生了倆娃……」

「她是小孩子，我能一樣嗎？」

「所以你還是變成了你當初最不喜歡的，愚蠢的只會……」

「你再說！」姜禾瞪他。

她現在是堂堂的花店老闆，什麼愚蠢的只會洗衣抱孩子，不存在。

老房子打掃起來容易一些，平時沒住人，也就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和污漬，很多傢具也都被布蓋著，只落一點點灰塵掃去就好了，然後給門上貼上新對聯，里裡外外煥然一新。

有個自己的房子，心裡說不出的安定，多一個當然更安定，這可能是刻在基因里的東西，姜禾看著老房子，滿意極了。

許青仰在老沙發上，翹著腿，拿糖紙逗十安，聽到門外說話，他仰頭看看，門外姜禾拉著許錦在和人說什麼。

沒一會兒，程嬸兒的大嗓門響起來，許青起身拉著許十安過去和程玉蘭打個招呼，鄰里鄰居的，十安辦滿月宴程玉蘭也跑過去塞紅包來著。

程玉蘭更老了，臉上皺紋好像突然就多起來，走路也不像以前那樣昂首闊步，帶了老年人的暮氣，不過精神還是很好，說話依舊洪亮。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她摸摸十安的頭，再摸摸許錦，臉上滿是慈祥。

老伴走了以後，程玉蘭一個人生活，越來越喜歡小孩子。

「等過完年，我就去阿麗那邊了，這邊很少過來了。」

程玉蘭笑著告訴許青這個事，還有些感慨。

她在這裡住了大半輩子，現在雖然自己還能動，不過總是有些孤單的，退休了，就該去女兒那邊生活了。

小區越來越老舊，就和這裡面住的人一樣。

過年小區里還是會張燈結綵，小彩旗掛在上面，貼著歡度佳節的字樣，空地上跑跳的小孩兒依舊，只是換了一批。

「剛剛和小言說話，感覺她對我有點疏遠。」

走在路上，姜禾感覺有點傷心，她以前帶著那丫頭一起偷偷玩遊戲呢。

「當明星了，和你這個帶娃的婦女沒共同語言。」

「別瞎說，就是長大了，年齡什麼的都差的有點大。」

「你還是古代人呢，差著一千多歲，疏遠她了嗎？」許青哼哼。

「你就故意吧！」姜禾掐他胳膊一下。

被許青這一打岔，那點小思緒全沒了。

許錦和十安對視一眼，都有些驚奇，媽媽是古代人？

「爸，媽媽是古代人嗎？」

「嗯，不過你別和別人亂說，這是咱家的秘密。」

「好！」姐弟倆很乾脆的應下。

然後轉頭就把許青賣了。

「古代人？」

周素芝聽十安神神秘秘地說出來這個「秘密」，不知為什麼，就特想把許青拉過來揍一頓。

都當爹了，還是學不會穩重，天天嘴裡跑火車。

「還是個女俠。」許文斌頭都沒抬。

「爺爺也知道？」許錦驚訝地捂住小嘴，看來媽媽真的是古代人沒跑了。

「扯……」

許文斌想說扯犢子，看看倆娃娃在身邊，沒全說出來，許青那貨扮上癮了。

「以前他倆沒結婚的時候，就女俠女俠的叫。」許文斌看見周素芝有點不理解，便提醒道。

接著有些不屑，撇了撇嘴，「叫他多讀書他不肯，起碼學電視上整個娘子相公，還女俠，丟人。」

等許青倆人買菜回來，姜禾挽挽袖子鑽進廚房，許青本來想幫幫忙，被婆媳倆嫌礙事，又不耐煩的轟出來。

天天對著倆幼崽，他懶得帶，正好許文斌喜歡帶，皆大歡喜，許青叼著凍梨去陽台吹風。

家裡地暖太熱，他總是喜歡在陽台多待一下，看看樓下。

對面陽台的秦茂才好像在逆生長一樣，年紀越大，鬢角反而長出來黑頭髮，整個人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

帶著秦瀟在陽台和雄霸玩，隱隱能聽到他身後客廳里吵架的聲音，大過年的……許青咂咂嘴，和秦茂才對視一眼，默默無言。

雄霸已經很老了，狗的壽命沒有貓長，也可能是前期太活蹦亂跳的緣故，冬瓜一直懶懶散散，養精蓄銳，現在變化不大，雄霸卻已明顯看出來衰老。

就像王八可以活很久，猴子卻活不久一樣……許青覺得大概是這個原因。

啃著凍梨，他聽見身後客廳許文斌和周素芝說的話，忽然愣住，一口梨塞在嘴裡忘了嚼。

「總不能把你外星人的身份告訴別人吧？」

許青覺得剛剛好像聽到許文斌低聲說了這麼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回頭看過去，許文斌和周素芝都有些緊張。

「不是……爸，你剛剛說什麼？」許青不能淡定了，鑽回屋想確定一下。

「我剛剛什麼也沒說呀。」

「你說我媽是外星人？」

許青仔細盯著周素芝，試圖從自己幾十歲的老母親臉上看出花兒來。

「你聽錯了。」周素芝皺眉把他拍去一邊，這小子的表情讓人毛毛的。

「……」

「別管我說沒說，你信？我現在說你媽是外星人，她嘟一下飛走了？」許文斌嗤道，這個兒子可能智商有點問題，怎麼表現的很不可思議一樣……

「不是，你這什麼反應？我說你媽是外星人，然後你就信了？」許文斌驚呆了。

他見到許青的手顫了一下。

許青眼神複雜極了，許文斌這副模樣實在太眼熟。

是，你是古代人，說出去誰信？——當初他好像也是一樣的姿勢靠在椅子上和姜禾說過。

很淦。

「……」

「……」

「……」

一家人默默無言，許文斌在考慮究竟哪裡出了問題，周素芝擔心許青這個智商是不是隨著歲數增長慢慢降低的，會不會影響到孩子，許青則在捋清楚思緒。

剛剛他在陽台吃梨，忽然聽到許文斌壓低聲音和周素芝說外星人……

這不對啊。

「所以……」許文斌出聲，接著又閉嘴，他也糾結極了。

本來想以身作則教育許青一下，不要和孩子亂說話，你是大人不當回事，但孩子很可能吧啦吧啦……

可是現在許青這特么是什麼反應？！

狗蛋啊！

許文斌如果把臉塗黑，直接就是現實版的黑人問號臉。

三十的人了，怎麼和許十安一樣蠢？這父子倆怎麼回事？

「就是想讓你感受一下，父母亂講會對孩子產生顛覆性的……嗯……嗯……看來你是感受到了。」許文斌組織著措辭道。

「……感受太深了。」

許青長出了一口氣。

「你明白了？」

「明白了。」

「所以為什麼你會相信你媽是個外星人？她哪一點不像人了？」

許文斌對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簡直要命。

他想到了許青會抬杠，會不當回事，偏偏都想過了，就是沒想到許青竟然會是眼下這個反應。

「你說她是外星人，我當然就信了。」

「扯淡，你說姜禾是……」

許文斌像被掐住脖子的雞，看向廚房，旋即反應過來，他這樣豈不是和許青一樣傻？

弱智會拉低一整條街的智商，以前他不信，現在信了。

智商這個東西會傳染。

但就是很糾結，相貌堂堂的一個大小夥子，看上去很正常，怎麼會這麼蠢？

許文斌糾結死了，看到許青就來氣，甩甩手進去書房，眼不見心不煩。

「你們兩口子別整天神啊鬼的，教壞了孩子怎麼辦。」

「他們聰明，和一般孩子不一樣。」

「那更不能瞎教。」

「看他們現在這麼聰明就知道了，我你還不放心嗎，當初我這麼大的時候和耗子撿雞屎玩呢，看看他們兩個，別說撿了，遠遠的就得躲開，這就證明……」

「證明他們兩個聰明，不像你那麼傻。」周素芝哼道。

許青沒話兒了，姐弟倆好的地方是本來就聰明，不好的就是教的，他好的地方是老兩口教的，不好的是本來就傻。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你過來！」過半晌，許文斌從書房露出頭，朝外邊的許青招招手叫他過去。

「怎麼了爸？」

許青進去書房道。

「坐下。」

許文斌指揮著，雙手交叉撐住下巴，坐在書桌後面。

他剛剛想了很久，理清楚思緒之後，愈發覺得想不通。

許青這傢伙鬼精鬼精的，要是說他傻，那真就沒幾個聰明人了。

可是為什麼會對他一句話那麼大反應？好像真的相信外星人存在一樣，很不合邏輯。

許文斌低下頭用大拇指點點額頭，輕輕揉動，在許青納悶的時候，終於開口：「你不對勁。」

「我很對勁。」

「你不對勁。」

「我……」

「姜禾是古代來的，所以當初沒身份證，沒工作，沒人認識？」許文斌玩笑道，問出了這個荒謬無比的問題。

許青如果再反常，就值得深思了。

「……」許青聞言愣住。

許文斌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許青漸漸笑起來，讓許文斌心裡一突。

「對，她是古代飛過來的。」許青點點頭，頓了一下往前探身道：「爸，你信嗎？你告訴我媽，我媽信嗎？」

「……」

許文斌盯著他半天沒說話。

他好想抽這小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