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地此刻。

這個回答和問題所要求的回答其實是有所偏差的，十二個惡墮的聯合體並非真是純粹在誘導。

確切來說，這是一個它們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黑暗變得更為濃郁。

白霧發現自己能夠聽到極細微的低語聲，但已經看不清它們的輪廓。

這些惡墮似乎在商量著什麼。

白霧愣住，莫非這還是一道沒有標準答案的閱讀理解題？

他耐心等待著，同時思索起眼睛的能力。

「普雷爾之眼最開始只有凝視物品才會出現提示，現在算是聽覺反饋嗎？說起來之前也有過類似情況，食城的電話亭區域也一樣，莫非這是某種進階前的徵兆么？」

白霧內心猜測著這或許和進階有關，他不知道序列如何進階。

五九和江依米都莫名其妙進階了，但二人也都給不出答案。

在白霧一邊琢磨序列進階和一邊琢磨著十二個惡墮到底為何知道這些秘密的時候，黑暗中傳來了回復——

「這道題，我們不能算你正確，也不能算你錯誤。你將有機會繼續參與後面的問答，我們將根據你之後的回答，來重新裁定你方才的答案。」

白霧必須要詭辯一波：

「萬事萬物有因果，如果你們將穿越回到百川市毀滅的七天里的某一天算作因，這一天造成的結果算作果，那我的回答是優先於這個因的，因為因果之間也有相對，我給到的是因，穿越回去是果，只有這個因果成立了，你們的因果才會成立，我的答案在哲學上來說，是不可能有錯誤的，哪怕你擁有時光機，能夠自由操控時間，但任何決定，都是起於當下。」

黑暗中的惡墮們再次陷入低聲議論。不過這一次，它們很快討論出了結果：

「你詭辯的邏輯只會讓因果不斷往前追溯，駁回。」

這倒是讓白霧沒有想到的。

剛才那段話的確是詭辯，如果按照那個邏輯，這個因果可以追溯到世界起源。

但他倒是沒想到，這些被困在學校七百年的惡墮，能夠如此條理清晰。

「下一道題，是地理題。」

地理題？

白霧皺起眉頭，恐怕這個地理題也不是自己所能答出來的。畢竟七百年來，人們對於高塔外的世界，根本沒有一個系統的地圖繪製。

因為不知道高塔在哪裡，也就是基點的位置都不找不到。

「請聽題，通往井的道路上困難重重，無數錯亂的區域如同魔方一樣排列在其中，它們之間的位置並不是永遠固定，請羅列出通往井道路的地名，至少四個。時間是一分鐘。」

好傢夥，這題換成任何人來，都不可能答得出來。

通往井的區域，是人類現在根本無法接觸到的地方。

但白霧知道。

這次他可以不靠眼睛就能答對這道題目。

「有些地方我不知道名字，我能夠用簡單的描述代替么？」

「可以。」正前方的聲音很快到了回復。

當初旅行者在給一大群惡墮描述新家的情況，那個時候旅行者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個人能夠將這些地方記下來，並且按照各種方位描述，在腦海里組建一張地圖。

這張地圖不完整，但裡頭的信息足夠白霧應付這道題。

他很快報出了答案。

建在某個靠著湖澤有著許多詭異傳統的老山村。末世到來最先摧毀的是城市，但那些遠離城市科技落後的山村，也受到了許多奇怪規則的影響。

那個地方，很有可能就是紅殷的新家。隨後白霧還報出了性轉村，以及一個時間逆流的小鎮，以及某座未知能源驅動的機械城。

這都是旅行者曾經口嗨秀閱歷提到的區域，白霧全部都記在了腦子裡。

在他說出答案后，十二個惡墮里同時響應了好幾道聲音：

「這些區域……你都去過？」

「這個問題加分嗎？不加分拒絕回答。」

惡墮們愣住，這個人類為何如此雙標？

黑暗遮擋下，看不見它們錯愕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有惡墮說道：

「回答正確。」

雖然白霧沒有回答它們的問題，但它們的語氣變得客氣了不少，竟像是帶著某種敬意。

在聽到白霧提及機械城的時候，它們更是感覺到不可思議，因為下一道題目，就和機械城有關係。

白霧越發奇怪，它們到底怎麼知道的這些問題？

雖然校園內部的區域因為末日碎片，連接在了一起，可這些惡墮是無法離開校園的，又如何能夠知道校園外的區域？

他來不及多想，下一道題目就來了。

「下一題，是生物題。」

「好的。」

漸漸習慣后，白霧已經不驚訝了，反正不會是正經生物題。

「我們都知道惡墮和人類無法繁衍後代，人類可以惡墮化，但惡墮無法人類化，所以惡墮的數量，註定會越來越少，假如沒有人類補充的話。但有一個存在改變了這一切。它能夠『生育』許多子嗣，它佔據著巨大的城市，整個城市都在它的控制當中，你認為那些子嗣，算是生命嗎？」

它是誰？是什麼樣的生命形態？

白霧很想吐槽，這問題問得不清不楚，這不作弊能夠知道才有鬼了。

於是心安理得的，白霧接受了普雷爾之眼提供的回答——

【也許在不久或很久的將來，你可能會進入這個區域，遇到這個『生育者』。他的名字叫零號。我們都知道惡墮是沒有某些器官的，惡墮也無法繁衍後代，但完全機械化的事物在這個世界卻是可以擁有靈魂的。而零號能夠賦予機械體靈魂。

他是最早產生機械惡墮化反應的人類，曾經引起過全世界關注，也經歷過一段慘無人道的解剖經歷。不過他是機器嘛，分解機器怎麼能叫沒有人性呢？許久之後，末世降臨，他將整座城市機械化，那個地方沒有活人，所有生物……都由他創造。

他所創造的機械體，到底算是生命還是機械，其實並沒有統一的標準，不過要說服這些老傢伙，你最好展現出你有人性的一面。】

白霧大概懂了。

儘管普雷爾之眼描述的並不詳細，但他還是瞬間想到了某個場景。

也許是末世到來之前，就有極少數人類感應到了某種力量，開始覺醒或者惡墮化。

零號很可惜的……產生了機械化反應。

人類對於異類的排斥有時候很極端。

假設人群里忽然出現了某個有著電子眼，機械手臂的半機械賽博人……他的命運必然不會太好。

將一整個城市全部變成了機械，可以想象零號內心對人類的恐懼與厭惡。也可以想象……他遭受過的非人折磨。

白霧說道：

「答案是他的子嗣是生命體，只要它們擁有自己的思維，擁有靈魂，便是生命體。」

「但如果它們沒有對人類的愛呢？如果它們只是憎惡人類呢？」

「這和是不是生命體沒有關係，另外，強迫受害者對施暴者有愛，這是很噁心的行為。下一題。」

讀作生物題，實為倫理題。

白霧對這種題目沒什麼思考興趣，畢竟機械城內的一切他並不清楚。

雖然他會堅定的站在人類這一方，電車難題這種問題也無法困擾他，但如果紅殷，陶教授，江依米，白小雨他們對這個世界有憎惡和怨念，他也完全能夠理解。

零號的經歷，恐怕比起他們更為痛苦。

黑暗中的十二道身影又一次沉默，約莫半分鐘后，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說道：

「截至目前，你的回答基本都是正確的，恭喜你，最優秀的學生，再有兩題答對，你就能夠離開這裡，另外，還請記住說過的這些答案。接下來的這道題目，是政治題。」

「答對所有題目，會有獎勵么？」

「會。」

「好的，你們繼續。」

對於敏感的政治領域，白霧是十分不願意觸碰的，但也很好奇末世時代的政治題，會是什麼樣的。

「假設塔外會出現某所不一樣的區域，這個區域里，人類是可以生存的，而你是這個區域的領袖，在人口不斷增多的情況下，你開始擴張自己的領地，此時面對族群中各種搶奪資源建立階級的內憂，以及擴張領地時惡墮阻攔形成的外患，你會如何選擇。請給出一份一千字的計劃方案。」

話音落下后，白霧發現自己的身前多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筆和紙。

這居然一道命題作文？

他覺得挺有趣，於是開始書寫自己的答案。

白霧總覺得，這彷彿不是一個針對學生的考試，而是一個針對某種塔外開拓者的測試。

末世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資源分配，合理的利用每個人的能力，給到每個人相應的地位和資源，以及適當的投其所好。這需要極大的觀察能力和組織能力。

但這一點難不倒白霧。

而面對外患，毫無疑問便是共同抵禦或者想辦法建立共同利益，將對方拉攏。

要建立一個短暫的穩定的避難所，並不是困難的事情。畢竟這個世界——有人如螻蟻一樣弱小，也有人如神明一樣強大。

過於懸殊的力量差距，以及幾乎無法剷除乾淨的外憂，會使得很長一段時間內，避難所的統治很穩定。一旦真的出現內憂，也會很容易解決。

當然，最為重要的是身為領袖的那個人，必須有著所有人信服的德行。

這是一些很理想化的事情。

可白霧也早就發現了，這十二個出題人，內心對於正義和道德的看法，其實就很理想化。

或者換個說法，這些曾經的百川中學老師們，品性極為高尚。

所以白霧的答卷，給到的種種方案，很快得到了認可，無非不過是把嘴遁換成了筆遁，這活兒他太熟了。

「你通過了這項測試，還有最後一道題目，這是一道綜合解讀題目。」

「好的。」

最後的題目終於到來，不得不說，如果沒有普雷爾之眼，沒有之前的一些經歷，怕是連第一關都過不了。

白霧忽然有些期待起來。

這些題目表面上是問題，實際上也是在借著問題的名義，告訴自己一些信息。

「請聽題。假設有一天，高塔忽然不再具備穩定生存的條件，同時你尋找到了讓人類穩定變化為智慧種惡墮的辦法，你面臨帶領人類活下去的重任，你必須做出一個選擇，是以惡墮的方式在塔外抗爭，還是以人類的方式，在塔內尋求生路。如果是前者，你會怎麼做，如果是後者，你會怎麼做？」

「與前面的問題不同，這道題即便你的答案錯誤，你也可以安然離開，但你無法獲得我們的祝福，也無法記下今日的對話。」

白霧現在確信，這十二個惡墮老師，必然是看到過什麼，或者得到過某些指引。

「這絕對是在做某種領袖測試。」

就像前世看過的一部電影，面試者前來面試，但他萬萬沒想到，公司給到面試的崗位，竟然公司的ceo。

【未來的事情誰說的准呢？過去的果無法改變，但處在為因的現在，我們的每一個選擇都可以決定未來，這群悲觀的老傢伙身上擁有的東西我想我已經知道了，不過既然這都是最後一道題目了，不妨耐心等待答案，這個問題我沒有建議給到你，你可以遵循你的本心，何況你已經有答案了。

這種開放式的問題……一般來說，只要字數夠多，卷面整潔，閱卷老師總會給點分數的，尤其你可是七百年來第一個交卷的人~】

謎語人的毛病又犯了啊……

不過白霧確實有答案了。

「這道題才是真正的帶有誘導性質的，如果是讓人類變成智慧種惡墮這麼簡單，這個世界哪裡還有末日一說？按照某些人荒誕的進化論而言，惡墮不就是進化么？那這麼一來，人類何須躲進高塔里？所以這個答案是錯誤的。我可以接受部分英雄以惡墮的姿態保護人類，但我拒絕所有人都成為惡墮。」

「我不知道諸位看到了怎麼樣的未來，但將來人類絕對不會停留在高塔里，在高塔里存活的說法，同樣是錯誤的。人類從七百年前開始，就不斷在研究和探尋走出高塔的方法，且是以人類的姿態，而非惡墮。如果你們要的回答是如何龜縮在高塔里，我可以很負責的說，我是不會給出任何解答的。」

「所以我答案是，如果有一天真的高塔不再適合人類居住，那我相信在這之前，外面的世界，一定已經找到了避難所。」

這一次十二個惡墮沒有商議太久，黑暗中的竊竊私語很快結束：

「你的回答很出色，從現在起，你將得到我們的祝福。願你能夠記住今日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願你能夠言行一致。」

這祝福不能是「太上老君，我讚美你」這種空話吧？

在白霧這麼想著的時候，周圍的黑暗開始褪去，十二個惡墮的真身慢慢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