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汽老張跟李衛東並不熟，他也沒有跟李衛東打招呼。

又過了一會兒，一汽的代表也來了，然後跟老張攀談起來。

一汽中標了兩輛大型水罐車，雖然單價不菲，但是對於一汽而言不過是條蚊子腿而已。

又過了一會，上汽的代表也來了，然後加入了老張的聊天團。而聊天內容無非就是在猜測，究竟是誰拿下了垃圾清運車的訂單。

不遠處的李衛東則安靜聽着他們玩猜謎遊戲。

這幾家大車企，零零散散的只吃到了幾輛特種環衛車的訂單，雖然特種環衛車的價格是普通卡車的二到三倍，但數量實在是太少了，只能算是聊勝於無。

終於，魏斌也出現在了房間中。

重汽公司只中標了兩輛清雪車，魏斌當然是心有不甘的，這畢竟是省內的訂單，最終卻落到了別人手上，魏斌倒想看一看，究竟是誰搶了自己的肥肉。

北汽老張見到魏斌，心中微微一愣，隨後開口說道；“魏總，你瞞的我們好苦啊！”

“我瞞你們什麼了？”魏斌開口問道。

“垃圾清運車是你們重汽中標了是不？魏總，你不用再隱瞞了，我們都知道了！”老張開口說。

魏斌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我們就中了兩輛清雪車啊！”

“怎麼可能！如果只是兩輛清雪車的話，何必煩勞你魏總親自來簽約啊！既然你親自來了，那肯定是拿下大單了。”老張開口說道。

魏斌頓時露出了無辜表情；“你這真是誤會我了，我來就是想看看，到底垃圾清運車是誰中標了！

我們重汽就是漢東省的企業，這漢東省好歹也算是我們重汽的地盤，如今我們自己省內的標都丟了，總得讓我們死個明白吧！

對了，你們到底是誰中了垃圾清運車的標，趕緊站出來吧，都到了這時候了，馬上就要簽約率，也沒有必要繼續隱瞞了吧？”

魏斌說着望向幾人，然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人承認。

“還藏着掖着呢！”魏斌一臉不滿的冷汗一聲，接着說道：“那行，反正一會籤合同的時候也就知道了。”

魏斌說完，打算找地方坐下，終於看到坐在角落裡的李衛東。

“小李，你也來了！”魏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隨後他馬上問道：“你也中標了？”

李衛東笑着點了點頭，謙虛的說道：“運氣好而已。”

“你一個農機企業能中標，的確是挺不容易的事情。”魏斌接着問道：“你們廠這次中標的是什麼產品啊？”

“主要是垃圾清運車，還有幾輛小型的水罐車和吸污車。”李衛東回答道。

“你說啥？你們中了垃圾清運車的標？”魏斌猛的一愣，隨後突地笑了起來：“我說小李啊，你也跟我開玩笑是不？你不是農機廠麼？還能生產垃圾清運車？”

“魏總，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起過麼，我們廠使用農用車改裝的環衛車。”李衛東開口答道。

“想起來了，就是菜市場賣菜的開的那種農用三輪車！”魏斌話音頓了頓，接着說道：“那麼小的車子，當垃圾清運車，能拉多少？”

“能拉三方。”李衛東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方？哈哈哈哈……”魏斌又一次的笑了起來：“行了，小李，你別拿我尋開心了！垃圾清運車都是能拉十幾方的卡車，就你一個拉三方的小車，還想競標的垃圾清運車？別逗了！”

“魏總，我可不敢拿你尋開心，我是真的中標了。”李衛東一臉誠實的回答道。

就在此時，北汽的老張也走了過來，開口問道：“我說魏總，什麼事情笑的這麼開心啊！”

“是我的這個朋友跟我開玩笑呢！他是做農機的，他們廠用農用三輪車，改了個能拉三方的小車，也來參加競標。剛剛他就跟我開玩笑，說他的那個農用三輪車改裝的垃圾清運車中標了！”魏斌開口答道。

“農用三輪車中標？哈哈哈，小兄弟，你可真有幽默感！”老張也跟着笑了起來。

對於生產重卡的企業而言，他們根本無法想象農用車可以中標，權當這是一個笑話。而且對於重卡企業而言，他們從未將小小的農用車，當初是自己的競爭對手。

畢竟農用車這東西，是李衛東近幾年才造出來的，平日裡主要是用於農村地區零零散散的運輸，農用車的其他用途還沒有開發出來。要說農用車跟卡車競爭，自然會被當成是一個笑話。

李衛東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沒有再做爭辯，反正一會籤合同的時候，魏斌自然就知道，自己說的是真是假。

……

片刻後，環衛局的李主任拿着厚厚的一沓合同，出現在房間裡。

只聽李主任開口說道：“各位，我要先說明一下，今天籤的這份合同，主要是約定採購的金額和數量，但並不是正式的採購合同。

等簽完這份合同之後，我們還會對採購的數量還有金額，進行公示。公示期結束後，如果沒有問題，咱們再簽訂正式的採購合同，這一點各位應該沒有異議吧？”

衆人紛紛點頭，大家都知道這是正常的流程。

政府部門的招標肯定是要進行公示的，而在公示之前，雙方首先要確定採購的數量和金額，免得其中一方反悔。當然這主要是避免企業一方反悔。

試想一下如果沒有提前約定好的話，等公示期過了，企業突然說不做了，或者說要加價，那麼招標公示的金額和實付金額不一致，交易黃了不說，相關人員還要承擔責任。

所以正常情況下都會先簽一份確認合同，確定了交易的數量和價格，然後再進行公示，公示沒有問題的話，纔會簽署最終的交易合同。

見到大家都沒有異議，李主任開始將合同發放給衆人。

“一汽公司，這是你們兩輛水罐車的確認合同。”

“重汽公司，這是你們兩輛清雪車的確認合同。”

“上汽公司，這是你們一輛高壓沖洗車的確認合同。”

李主任倒也沒有隱瞞合同的情況，畢竟這些信息在不久後都會公示，到時候普通老百姓也會知道，根本沒有隱瞞的必要。

魏斌則豎着耳朵，他想要聽聽到底是哪家企業，拿下了垃圾清運車的訂單。

然而隨着一個又一個的企業被點名，垃圾清運車的訂單花落誰家，始終沒有被揭曉。

終於，當魏斌已經有些坐不住的時候，李主任終於開口說道；“富康農機廠，這是你們500輛垃圾清運車、50輛水罐車，還有50輛吸污車的確認合同，

一瞬之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衛東的身上。

“垃圾清運車的訂單，真的被他拿到了！”魏斌人忍不住低吼一聲。

旁邊北汽的老張也開口說道；“500輛？我沒聽過吧！”

老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李衛東賣的是農用車，價錢還不如卡車的零頭。

農用車價格便宜，按照李衛東的報價，一輛垃圾清運車賣一萬四，500輛也不過是700萬，再加上50輛水罐車和50吸污車，合同的總金額也就是九百多萬，不到一千萬。

不過東島市環衛局的總預算也就是1300萬，李衛東一下子就吃掉了七成多。

只見魏斌湊了過來，一邊伸頭看李衛東的合同，一邊開口問道：“垃圾清運車，真的是你中標了？”

“魏總，我都說了，我可不敢你拿你尋開心！你要不信，看看這合同上寫的，我真的中標了。”李衛東直接將合同推到了魏斌面前。

魏斌立刻望向那份合同，他第一時間看到了數量和金額。

“報價是一萬四，一共500輛，那就是700萬！這次招標的總預算，好像也只有1300萬吧！大頭都被他拿到了。”

算出這個數字後，魏斌馬上意識到，這次招標最大的一筆訂單，真的落入到李衛東的手中。

“垃圾清運車的標，真的被他給中標了！”魏斌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幾分鐘前，當李衛東親口說出中標的事情，魏斌還以爲李衛東是在開玩笑，在魏斌看來，怎了輪也輪不到一個農機廠中標。

然而現實卻給了魏斌狠狠一巴掌，最終吃到垃圾清運車這塊肥肉的，正是他看不起的農機廠。

“怎麼會這樣？我們這麼多大企業，哪個不比一個農機廠強百倍？我們生產的卡車，哪一個不比農用三輪車強？憑什麼我們沒有中標，而他一個農機廠卻中標了！”

魏斌頓時覺得心裡面十分的不平衡。

如果是其他生產卡車的企業中標，哪怕是實力和技術最差的江汽，魏斌也能夠接受，可最終中標的卻是個農機廠，這是魏斌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黑幕！這肯定是暗箱操作！要不然怎麼可能輪得到一個農機廠中標！肯定是小李暗中行賄了！這個小李，當年多樂於助人的一個小夥子啊，沒想到這些年竟然學壞了！”魏斌心中暗道。

魏斌雖然覺得有暗箱操作，但他畢竟是認識李衛東的，所以沒好意思當面說出來。

然而旁邊北汽的老張卻不認識李衛東，他也不用給李衛東面子，只見老張開口叫囂道：“憑什麼我麼你這麼多大企業都沒有中標，反而讓一個農機廠中標了？難道我們北汽的卡車，還不如他一個小小的農用三輪車麼？”

老張這麼一帶頭，旁邊立刻有人應和道：“要說輸給了其他做同行，我們上汽認了，可輸給了農用車，我們絕對不服！”

“說的是，我們一汽的環衛車，質量絕對是國內頂尖的，憑什麼比不過農用車？李主任，你得給我們一個解釋！”一汽的腰板就是夠硬，敢直接讓李主任給出解釋。

李主任早就猜到了會有這種情況，他不慌不忙的說道：“各位請稍安勿躁，我知道各位可能會有懷疑，覺得這次招標當中存在着暗箱操作的情況。我可以保證的是，這次招標絕對是公平、公正、公開的，其中沒有暗箱操作。

這整個招標的過程中，各位也都參加了，爲了這次招標，我們專門成立了一個評審專家組，各位也都見過那五位專家。這次的招標結果，完全是根據評審專家組的評分來決定的。誰的分高，我們就選誰。”

“呵呵，李主任，照你這麼說，農用車的評分，要高過我們解放卡車了？”一汽的代表開口說。

李主任很坦然的點了點頭：“的確如此。”

“笑話！”一汽的代表冷哼一聲：“全國都知道，我們解放卡車是國產卡車中最好的，要說農用車比我們解放車強，你出去隨便找個人問問，有人信麼！”

李主任則接着解釋道：“我們這次招標的是環衛車，不是單獨的卡車，所以我們最終考覈的，是環衛車的性能。比如大型水罐車，我們對比後發現，你們一汽的大型水罐車最好，所以我們就選擇了你們的產品。”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的解放垃圾車，還不如農用三輪車？”一汽代表一臉不服的問。

李主任接着答道：“我們的評審專家組經過對比後，的確發現富康牌的垃圾運輸車，是最合適我們東島市使用的，富康垃圾運輸車的優點，也是其他品牌不具備的。”

“一個三蹦子，能有什麼優點？是跑的比我們解放車快，動力比我們解放車強，還是拉的比我們解放車多？”一汽代表不服氣的說道。

李主任則不慌不忙的解釋道：“那好，我就說說富康垃圾運輸車的優點吧！首先，富康垃圾車的價格比較便宜，其次，富康垃圾車的使用成本比較低，第三，富康垃圾車的實用性更強。以上我所說的這些，都是評審專家給出的意見。”

此時魏斌終於開口：“李主任，說的前兩點，價格便宜和使用成本低，這個我們承認，農用車的價格和使用成本，卻是比卡車低太多。

可是要說農用車的實用性更強，這我就不敢苟同了！剛纔一汽的劉經理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們的車拉的多，跑的快，這實用性方面，肯定比農用車好的多吧！”

李主任卻開口問道：“魏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在我們東島市內開過車，特別是居民比較集中的老城區？”

魏斌微微一愣，他沒有明白李主任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李主任則接着答道：“我們東島市的道路交通情況，各位應該也都有所瞭解，新區那邊還好說，可是老城區的道路狹窄，上下坡也多，有些小區連轎車都進不去，如果是卡車的話，就更加不方便了。

然而農用車就不用擔心這一點，農用車體積小，機動靈活，即便是一些老舊的居民小區，也能開進去把垃圾運走，走在狹窄的路段也不用擔心被堵住或者堵住其他車輛。從這個角度而言，富康垃圾運輸車的實用性，的確是最好的。”

聽了這個解釋，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別的地方的道路可能不像東島市這樣狹窄坡多，但全中國的老舊小區都是一個德行，大型車輛很難駛進駛出，在這方面農用車的確是完勝。

從運輸垃圾的角度而言，靈活機動的農用車也的確是更加的方便。

魏斌瞬間想明白了這一點，他長嘆一口氣，開口說道：“哎，這一次輸得不冤啊！”

……

東島市終於迎來了衛生城市的檢查小組。

這次是明察，東島市負責衛生城市創建的領導，也全都陪着督察小組一起檢查。

檢查組的陳組長坐在車上，眼睛望着窗外的大海，笑盈盈的說道；“你們東島市的環衛車很有特色嘛，我在別的城市的環衛車，全都是卡車，唯獨你們東島市，清一色的是三輪車！”

旁邊陪同的魏斌馬上解釋道：“陳組長，我們東島市老城區的道路比較狹窄，上下坡又多，使用卡車運輸垃圾的話，很容易造成擁堵，垃圾清運也會不及時。

所以我們就因地制宜，採用了這種小型的垃圾清運車。小型垃圾清運車激動靈活，不會堵車，而且可輕易近出入各個小區和家屬院，及時完成垃圾清運工作。”

“因地制宜，這個做的好啊！”陳組長笑着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這也算是我們在衛生城市創建的檢查過程中，所遇到的一大亮點啊！”

聽到“亮點”兩個字，魏斌頓時面露喜色，這算是對他工作的最大肯定。

陳組長則接着說道；“現在很多沿海城市都要打造國際化城市，一切都在追求大氣，追求先進，追求豪華。反倒是你們東島，反其道而行之，用了這種小型的垃圾運輸車。”

魏斌立刻講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我們市領導早就做出了指示，不要盲目的追求大氣和豪華，要以實用性爲主，要真正能夠助力東島市的發展，不搞形象工程。我們的垃圾運輸車就是這樣的，雖然不大氣，也不豪華，但卻非常的實用。”

“說的好啊，我們的衛生城市創建工作，歸根結底是爲了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居住環境，提高老百姓的健康水平，就應該以實用性爲主，不要去搞什麼形象工程、面子工程！”

陳組長話音頓了頓，接着說道：“在這方面，你們東島市認識的很到位，你們的思想覺悟，以及所作所爲，都是值得表揚的。等回京以後，我會向領導彙報，其他城市也應該向你們東島市學習，要注重實用性，堅決杜絕形象工程和麪子工程！”

……

晚上七點，李登科老爺子坐在電視機前，開始看《新聞聯播》。

很快的便到了國內新聞的部分。

“自國家衛生城市創建工作開展以來，各地方踊躍參加，多措並舉，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下面請看詳細報道。”羅京老師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畫面一轉，新聞裡開始介紹各地創衛工作的新舉措。

“東島市從實際情況出發，根據市區道路情況，引進了實用性更強的小型環衛車，堅決杜絕形象工程和麪子工程……”

隨着旁白音，電視畫面也給了環衛車一個鏡頭，其中“富康”的標誌一閃而過。

雖然“富康”的標誌出現還不到一秒鐘，但還是被李登科老爺子給捕捉到，老爺子頓時興奮起來。

“富康！是富康！富康不是衛東的廠子麼！咱兒子造的車，上新聞聯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