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王大小姐麼？”
何少腰挎着一支德制魯格P08手槍，好不威風。
他看着面色複雜的王榆蓮，眼中盡是得意。
“何大少爺，我勸你……還是走吧。”
不想，王榆蓮面色糾結地說出這句話。
“什麼？我好像沒聽清楚啊！”
何少調侃的語氣中，帶着少許殺機。
被一個女人、還是大美女懷疑能力，而且還是他何大少爺帶着這麼多人的情況下，荷槍實彈啊，小妞你看清楚些！
到底現在誰掌控局面？
何少這纔看向靜默一旁的黎葉，先被他淵渟嶽立的氣場震懾得瞳孔一縮，隨即掃了眼俏麗可愛的王榆蓮，彷彿被刺激到了，對黎葉閃過深刻的嫉妒後，眼中重新煥發出毫不掩飾的不屑和譏諷。
“一個大男人，躲在美女背後，算怎麼回事？”
何少笑得癲狂，帶着三分桀驁、三分痞氣、三分跋扈、以及一分不加遮掩的色-欲。
“哈哈哈，小白臉子，這回看你還怎麼橫？！”
連帶他身後的三個警衛、以及百多個便衣，都紛紛大笑起來。
“四哥！”
王榆蓮不想這時候節外生枝，趕緊提醒黎葉、不要在這裏動手。
“四哥？”
三個警衛大聲重複一遍，譏笑問道：“你不是說你叫黎葉麼？原來還是李四！”
他們的臉上擺着“這回你露餡啦”的得意神情，卻讓王榆蓮相當無語。
“你們……”
王榆蓮臉紅如燒，整個人變得清麗可愛中帶了那麼一絲嬌媚，一時間看呆了一幫粗陋匹夫。
執着地稱呼黎葉“四哥”，那是對她和他之間在蘇城的一點回憶念想，此刻被三個粗鄙的局外人大聲喊破此事，面上還真掛不住。
“呵，跟他們這種人，費什麼話！”
黎葉也不禁好笑。
“黎爺，怎麼啦？”
後面的曲偉年、錢軍易等人都下車、跑了過來，老程和曲大嘴被衆人擠到後面，踮着腳尖、伸長脖子觀察、隨時準備出手的樣子，頗爲滑稽。
“沒事，大家上車，準備出城，吩咐各車司機，天黑跟緊了，別掉隊！”
黎葉不將何少上百人放在眼裏的舉動，有點扎心啊。
“喲呵！還真有種……呃！”
何少立即拔出手槍，沒想到一個眼花，手裏一輕，還沒拿穩，手槍便到了黎葉手裏。
“不不，不許動，放放，放下槍！”
另外三個跟班和後面上百便衣都立即拔出槍，對準了黎葉。
“你們做錯了兩件事。”
黎葉擺弄一下到手的魯格P08手槍，讚道：“保養得不錯，沒怎麼開過槍吧？”毫不客氣地收進自己腰間的武裝帶上。
“你……！”
何少氣得臉疼，嘴巴直哆嗦好，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特麼你小子還真有種，這麼多槍，不打死，老子就不是何少！
“什麼錯了兩件事？”
三個警衛中的一人，居然糾結這個，讓在場其他人都不禁暗中翻白眼。
“傻不傻？！現在誰特麼還關心這個！”
何少氣得狠狠地剜了那廝一眼，等他再轉頭看見王榆蓮莞爾一笑的嬌媚風姿時，頓時呆了一呆。
他的驢脾氣立馬得到救治。
遂，笑問道：“你倒是說說，我們那兩點做錯啦？”
“噗嗤！”
王榆蓮再也忍不住，笑得直捂嘴。
還說別人傻不傻，他自己還不是問這個！
“看在你貢獻這把槍的份上，我就好心告訴你們，免得下回再犯這種常識性的錯誤。”
黎葉一副我好心教你們的姿態，讓何少和他的跟班下屬們都快氣炸了。
“少特麼廢話，想拖延時間，等餘銘山那個廢物來救你們？別忘想啦，和某人在這兒，那膽小鬼，他不敢來！”
何少好像跟其他的紈絝有些不一樣，自信小半還是出自自身能力。
但他自以爲掌控主動局面的自信，在黎葉面前還真的擺錯了位置。
“我就沒指望過他。”
黎葉笑了笑，對面色難堪的王榆蓮輕輕搖了搖頭，對那何少等人伸出一根手指，解釋起來——
“第一，拿槍對着別人之前，先要觀察好位置……”
他指了指百多號便衣，“好些人的站位有問題，不是重疊了，就是遮擋，要是開槍，估計好多人都會傷在自己人的槍下……”
衆人一看，還真是！
剛纔時間太緊了，好些人都沒顧得上觀察，但天色太黑，也影響頗大。
“第二呢？”
何少不想承認，但他問出第二，也側面認可了黎葉之處的第一個錯誤。
“噗嗤！”
王榆蓮不想笑，可這幫二貨太逗了。
忽然感悟到，跟着黎葉身邊，上百隻槍口對着，她居然沒有任何一絲絲害怕的感覺，這場面居然被黎葉弄成搞笑氛圍，怎麼做到的呢……
“第二嘛，你們都有個習慣性的問題。”
黎葉看看笑得合不攏嘴的王榆蓮，稍稍側移一小步、用身體擋住她。
“什麼問題？”
何少不由得把目光從美人兒身上轉移過來，他是真想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問題。這種場合下，算不上求教。
“這第二個問題，很重要。”
黎葉指了指衆人的手槍，道：“下次記得開保險、上膛。”
其實有些人已經上膛了，但是被他這番忽悠，特別是第一個問題指正的頗受打擊，便不自覺的認爲這第二個問題更重要。
當何少狐疑忿恨的目光注視過來時，所有人都不禁下意識地朝自己手槍仔細看去……
“嗤嗤……”
就這麼一瞬間的空當，黎葉翻手取出了兩枚鬼子97式手雷，拔掉保險，其實沒有激活它們，只是黎葉嘴裏的擬音，在這種突兀時刻，太真了！
“嘶！”
這聲音是從身後傳來。
王榆蓮看去，卻是帶人包抄上來的錢軍易等人。
看到一左一右緊跟在錢軍易身邊的老程、曲大嘴二人，很能輕易看得出，估計是錢軍易受不了他倆的擔憂叨叨，被他倆說動，帶人前來支援助威的。
不過，錢軍易一張黑臉，變得有些呆滯，那聲抽氣聲，正是出自他張得老大的嘴巴——顯然想起了從前在和談小鎮的往事——他也是黎葉這招的“受害人”啊！
錢軍易很快恢復過來，面色憋屈地擺了擺手，帶着人快速回返、上了車，連有些遲疑的老程、曲大嘴二人，都被他連拉帶拽地弄走了，不過，怎麼看都有些灰溜溜逃跑的架勢……
“你，你。你這個瘋子！”
何少轉回頭，眼前再次一花，手裏便捏住了兩個硬硬的東東。
“別擔心，暫時炸不了。”
黎葉笑道：“不過別亂動啊，捏緊、拿穩了。這兩顆手雷，要是碰哪了、或者掉地上，爆炸了，可不怪我沒提醒你啊！”
“你特麼……”
何大少爺快哭了，兩手還真不敢鬆勁，捏得手指關節都白了。
這白，不是他用勁導致的，是驚得手指關節僵硬引起的；他哪敢太用力啊，生怕捏炸了！
心裏對黎葉是百般咒罵，但他喉間連呼吸都放輕了，什麼話都說出來，兩眼死死盯着兩顆手雷。
“麻蛋，剛纔好想聽着引信拉燃的聲音的，不會馬上炸了吧？！”
何少的身體有些發軟，兩腿快開始一顫一顫地站不住了。
隨即，三雙粗壯有力的臂膀，死死地抓牢何大少爺的肩膀、緊緊摟住他的腰背，得到強力支撐，何大少爺才重新站穩……
“啊！”
剩餘的百多個便衣，在城門口昏暗的火把光照下，纔回神看清了眼前的情形，頓時嚇得屁滾尿流、四散而逃，等到他們重新壯膽、摸了回來，四個青壯男子+兩顆去除保險的手雷=和諧相處的安靜畫面，使得所有人都不敢隨意靠近……
“咯咯咯……”
王榆蓮被黎葉拉上車後，等車子開動，她纔再次笑得前仰後合。
良久，她才收了笑，喘息道：“四哥，你可真是！萬一那紈絝子弟捏不住，怎麼辦？”
“人在危機時刻，都會爆發難以想象的力量的，你要相信這點，運用好了，會有很好的效果……”
黎葉反正閒得無聊，瞎扯淡又不犯法。
他解決事情的辦法多的是，但此刻用這招，是最省事的。
當下，車隊迅速從城門口躥出去，進入火把微光照不到的黑夜裏，不見蹤影……
後面車廂中，也有這一番對話。
“二連長，咱們真不用上去幫忙啊。”
老程真是太佩服黎葉了，他總能三下五除二地解決突發事件和各種困難。
剛纔被上百隻槍口對準，還能那麼侃侃而談、笑對危機！換了他老程，剛纔那種場面，只怕會嚇得腿軟心慌無力，哪會想出這麼神奇的應對招數……
“哎呀，當時你就知道黎葉同志能行的，對麼？”
老程歎服道：“我還是不如你們職業軍人有眼力見，當時，……嘿，真沒想到！”
“是啊！”
錢軍易面色古怪，輕輕跟了句：“我是知道的！”
他腦中像在放電影一樣，閃回——從小鎮初始打交道，再到田家坳山村被黎葉單兵俘虜，再到山中那段不知世外光景是何年的追襲和反襲擊伏兵的日子，再到靠山小鎮的真槍實刀與小鬼子對陣的歷練，再到給鬼子千里追擊、逼到湘西戰場——一幕幕畫面，他纔對自己有了重新的認知。
“以前不知道，也沒察覺，原來我，也是真正的職業軍人啦！”
錢軍易對老程的這個“職業軍人”的稱謂，欣然接受，抗戰出力，有他一份！
在看衆人，專家們和戰士們，都是一副士氣高昂的樣子，有說有笑的，完全不像是一次逃難似的撤離突圍……
後面車隊裏車廂中的對話、各人的心思，前面第一輛車的駕駛室內，黎葉和王榆蓮兩人自然不知，他倆一路也不閒着。
“四哥，你說，這麼多百姓逃難，會不會有危險？”
王榆蓮曾經從小培養的“無良奸商”的本能，這幾年的歷練下，算是徹底消弭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黎葉往後指了指車隊，“你的任務，與百姓們相比較，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我們車隊都騰出來，擠一擠，還能裝下千把人，不成問題。
但你要考慮，我們卸貨的時間裏，會不會遭遇小鬼子……”
他把一些因素說明後，將選擇權交給王榆蓮。
“那我們不能不管啊，人命大過天！”
王榆蓮不是沒理智的人，她就是心裏那一關過不去。
沒過一分鐘，她還是下令道：“停車！”
“吱！”
黎葉立馬停車。
對他而言，王榆蓮的這些物資，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帶上這些逃難的百姓，無有不可，反正這夜過去，即便是走路，也能遠離新寧小鬼子們的戰場範圍，跟着車隊，自然快些。
“多謝老總，多謝老總！”
好些百姓上車後，自是千恩萬謝。
所有人都幫着卸貨、搬運物資，但黑暗中，誰都沒瞧清楚，這些物資都被黎葉收走了……
最後，實在是車擠不下了，除了傷員的那輛車，其餘的能走的戰士們，都下了車，將空出的車廂，讓給了一些帶孩子的婦-女和老人。
重新上路的車隊，變得遲緩許多，但即便是後面跟着走的剩餘上千百姓們，沒了包裹行李的負累，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真是的，東西重要，還是人重要？”
王榆蓮嘟着嘴，她都犧牲了那麼重要的物資，還有數百樸實民衆將行李委託上車的鄉鄰看管、也不願意上車，跟家裏的東西都是寶貝似的，她實在是無語。
“人家裏估計所有的家當就這些了，他們到了外鄉，靠什麼養活自己？”
黎葉是最沒有心理負擔的一個，笑道：“別抱怨啦，到了武陽，我找老王，跟你要些賠償，你寫個清單給我……”
“誰還想這些啊！”
王榆蓮把物資卸了，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設和準備的，而且找國-軍要物資補償，也只有眼前這人混沒當回事！
不想跟他說話了，心累！
車隊帶着後面一長列隊伍，才走出了不到十里遠，便聽見身後遠處的新寧那邊，復又響起了槍聲、炮聲……
“啪啪啪……”
“轟轟轟……”
聲響傳到這邊時，已經變得輕微。
所有百姓們都面色驚慌起來，但隨即知道逃離了戰亂交織的核心危險區域，揪起的心才放下，旋又被離鄉愁緒填滿。
這時代，人離鄉賤，變得躲避戰亂的流民和難民，餓死人是常事，對未知的明天，即將要面對的是怎樣的生活困苦，所有才逃離戰亂的百姓心裏，各有衡量打算，但更多的是——茫然！
王榆蓮看着一些女人哄着哭鬧的孩子，心裏也感嘆不已。
曾幾何時，她也是離鄉人，不過她遇到了黎葉和魯區這些天底下最好的一幫人羣，要比時下國統區內的這些民衆幸運的多得多……
“曲營長，你帶隊護送百姓們先走。”
黎葉忽然出聲，又招呼錢軍易道：“黑子，你和二連的戰士們留下……”
“是！”
麴錢二人對他的命令沒有半點遲疑地答應下來。帶着其餘人忙活起來……
“怎麼了？有敵人麼？四哥，我要留下來。”
王榆蓮拔出手槍，當仁不讓的語氣，有幾分軍中木蘭的英氣。
“你的任務最重，要負責這些百姓的安全，還有到了武陽，需要你出面和城防駐軍打交道，在那裏準備接應我們。”
黎葉當然不能讓她留下，解釋道：“那邊打起來了，咱們得防着鬼子潰兵意外出現，傷了這些百姓，就不好了。
你放心，天馬上就亮了，武陽城不日可達，我們不一定會遭遇鬼子，時間緊迫，快點去武陽準備！
哦，記得寫物資損失清單給我……”
“哈？哦，哦，好噠！”
王榆蓮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答應的。
等她和車隊+步行隊伍遠去後，她才醒悟過來，羞惱地錘了錘手心，但她心裏又覺着黎葉說的對，這隊伍，還真是需要她才能通關啊，通關進城——自然是利用餘銘山的關係。
想到這點，她面色一滯，對餘銘山，她的感情變得更加複雜了些……
走着走着，一道光線從天邊雲層透亮出來，天真的亮了！
彷彿洗禮一般聖潔，所有人的心思都變得有那麼一片刻的寧靜安詳，這片刻沒了戰亂離愁，希翼的明天到了。
……
“黎爺？”
錢軍易等車隊遠了，終於忍不住出聲。
“斷後。”
黎葉的解釋很簡單。
不過，錢軍易隨即發現——這斷後，不像定點打伏擊的架勢，而是跟在車隊後面，遠遠地護着。
而且，黎葉的注意力，在天亮後，便主要放在了天上……
“來了！”
忽然，黎葉出聲，嚇了錢軍易一跳。
“嗚嗚嗚……”
沒一會兒，錢軍易便聽着天上的熟悉聲響，變得瞠目結舌，與好些個戰士一起喊道：“飛機，隱蔽！”
錢軍易帶着二連戰士，嗖嗖地鑽入了附近的樹林中，隱蔽好後，纔想着尋找不見蹤影的黎葉，只見他……
隱蔽個六啊！
黎葉好像剛從林中出來，他身前是纔在鬼子炮兵聯隊繳獲的一門122mm加農炮，這傢伙射程足夠，而且很合適用來對付空中的飛機。
“二連所有人，後面跟來的鬼子，交給你們啦！”
他一邊校準炮尺瞄準，一邊招呼錢軍易等人出來。
“是！”
錢軍易訕訕地答應後，帶着二連戰士快速出來就位。
此時，自然也看到了後面零零散散跑來的小鬼子，大喊道：“各排準備戰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