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管崔大牛和王立峯之間的扯皮，黎葉趁着黎明前最後的黑暗時光，想要混進鎮內。
沒想到卻是見到一座安靜得詭異的鬼鎮，原先駐守在這裏的鬼子都不見了，大街上甚至還有鬼子倉皇撤走留下的幾輛拋錨的卡車和摩托車。可見其倉促。
“不是吧，驚弓之鳥，還是中條山戰役被逆轉了？”
黎葉猜不透鬼子倉皇撤退的原因，但是這種情況，需要迅速派兵進城、穩定民心，特別是治安。
等到陽光照進鎮內，王立峯帶領一營戰士進駐鎮內，接收和清理鬼子留下的空營區，公佈告示張榜安民，迅速受理民衆舉報、整治漢-奸……
一切都輕易地不可思議。
“頭兒，最新戰報。”
王立峯交給他的是馮秀芸傳來的總結型報告電文。
崔大牛耐着不肯走，此刻跟王立峯一起過來，眼巴巴地來回看着黎葉和電文，也想聽最新消息。
“……嗯，鬼子那邊內線傳來消息，咱們新-四-軍重新整合的七支隊伍，現在支援晉西南戰場。這邊鬼子損失不小，多田駿那老小子扛不住了，只有全線撤出衡水邊區，全力支援中條山……”
黎葉簡單將鬼子情況介紹一下，便轉而宣讀馮秀芸傳來的“有關戰利品分配方案臨時管理辦法”……
“啊？什麼上交七成！”
王立峯和崔大牛齊聲驚呼起來，滿臉不甘願。
“我們需要建立自己的炮團，給你們留下三成就不錯了。或者，你倆誰願意做炮兵指揮員？我可以建議分配八成……”
黎葉的提議，卻遭到兩個傢伙的整齊劃一地搖頭。
“三成也不錯，到時我分給大牛一成，兩成夠用了。”
“滾犢子，憑啥我只有一成？我不幹，我要兩成……”
……
留下面紅脖子粗地爭論不休的兩個傢伙，黎葉輾轉邊區幾個城鎮，只見鬼子都撤走了。
鬼子現在陳兵子牙河、滹沱河，依據京津、滄州和石家莊三角支援，光是滄州邊區便堆積了五六萬鬼子，其中就有戰鬥力不凡的甲種師團。
“轟轟轟轟轟轟……”
黎葉在滄州試了試，雖然幾日炮擊給鬼子造成偌大傷亡，但是後續響應的鬼子援兵很快到來，有着鐵路運輸的便利，加上在海域蠢蠢欲動、隨時準備過海支援的蒙滿朝幾部鬼子，消耗完所有庫存彈藥都不見得打得下滄州……
何況，現在魯區新拿下衡水周邊水運和駐防要地，需要時間消化管理，其推行新政的宣貫就需要近月。
而且，新組建的迫擊炮團，還在加緊訓練新兵，其要形成戰鬥力，也需要時間。
還有，馮秀芸擅自出兵，先以兩千兵力將鬼子打得龜縮，再以詭異的和談，得到衡水及周邊偌大城鎮領區。戰功非凡，但是功是功過是過，其擅自做主放鬼子撤退“貽誤晉西南戰機”的罪名嫌疑，就很難洗清。
“誰讓她去的？逞什麼英雄！”
黎葉回來後，得知馮秀芸被招至總部問話，氣得差點破口大罵。
他還不至於需要犧牲她來得以保全。
“你冷靜點，未必就是壞事，這次是朱老總的命令，秀芸去總部說清楚了就好了，有她師傅在，想來不至於遭受什麼……”
老李的話連他自己覺得都很沒有說服力。
“老總的原則性很強，一旦馮秀芸她想抗下所有問責，即便是師傅，也絕不會罔情！那她不是自投羅網去找死麼？”
黎葉想到這裏，面色奇差。
一週後，中條山戰役結束，國-軍損失慘重潰敗退出晉西南。
總部傳來消息，馮秀芸被關押進了總部邊區監獄，等待首長們開會下達最終決議。
“打下一大片領土，無需獎勵，但也不至於定死罪槍斃啊？”
黎葉便想去總部“解釋”，給老李、崔大牛、王立峯幾人嚇壞了，他們強行拉住了他、好說歹說纔將他勸止……
當前，馮秀芸不在了，魯區已經離不開他的坐鎮，一旦確實他也不在。大戰勝利的鬼子肯定會捲土重來……
於是，黎葉措辭激烈，給總部發去了一份電報，具體內容，除了他和不願再提的馬靈，包括老李和崔大牛等人都不知詳情……
不過，第二天一早，馬靈親自送來一份電報。
“你說你，讓你別那麼做……”
馬靈有些自責地埋怨着。
“沒事，只要保住秀芸一命，我什麼都無所謂。”
黎葉淡淡看了眼電文，下一秒面色一垮：“什麼？哪有關禁閉關一年的！”
“別叫喚！醜不醜？跟你說，要不是根據地暫時離不開你，加上所有人都知道你跟鬼子之間的恩怨。哪會只是關禁閉這麼簡單。等秀芸回來，你的罪責還會變重……”
馬靈惱怒地忿恨地錘了他幾下，不過那力道對皮糙肉厚的他實在沒什麼殺傷力。
她沮喪道：“秀蘭姐回來，我該怎麼跟她交代？你當時就沒想過孩子麼？”
黎葉安慰道：“你和芳……姐，還有老爺子、原香兒、原三都在，我很放心。”
他鬱悶道：“首長們都在想什麼？人家根本不領情，連我們提前提供了鬼子準備攻打中條山的絕密信息，仗還打成這樣！我們還巴巴地派兵增援，人家根本不承認咱們的戰績。一次皖南教訓還不夠麼？”
馬靈面色一白，慌忙看向四周，怒道：“閉嘴！這些也是你一個‘通敵嫌疑犯人’能夠說出口的，我看就該改判你進去勞動改造十年！”
黎葉傻眼道：“十年？果然最毒……”
馬靈惱羞成怒道：“閉嘴！沒我你電報怎麼發得出去，還不是你連累我都得寫檢查，你還敢罵我？”
黎葉不滿道：“呃，就我們倆才說說，你怕什麼？不會你想舉報我吧？可以的，你若是不想寫檢查……”
馬靈恨恨地再次錘了他幾下，打斷道：“閉嘴！”
黎葉笑嘻嘻建議道：“反正首長們暫時不會動我，你可以全部推在我身上，就說……”
馬靈一滯，便立即叫道：“閉嘴！”
宣泄過後，她緊繃的神經舒緩不少。看到黎葉嬉皮笑臉的模樣，就知道他是在想法開導自己。
一個即將被關禁閉的人，能夠做到他如此輕鬆毫不在意的，一時無二。
她長吐一口氣，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心可真大！”
黎葉聳聳肩：“一回生二回熟嘛，又不是沒被處罰過，大不了再當、呃，一直當小兵……”
他和她都沒想到會一語成籤。
近月時間，馮秀芸終於回來，跟她一起回來的，還有馬得金那小子，還有一個黎葉感覺有些面熟的青年。
“師傅，你，真是太讓我失望啦。我沒你這樣的師傅！”
青年一開口，黎葉便知道他是誰。
“哈？虎子，你小子長這麼大了！呃，什麼失望不失望的？”
黎葉先是歡喜一笑，接着被他的話弄糊塗啦。
“哼，我沒你這樣‘通敵’的師傅！今後咱們一刀兩斷……”
虎子長得壯實陽剛，舊時鄉里老人們常說的狗熊背、狗公腰，型男一枚，不弱於毛豆毛向華那廝。
看得出來，這小子有種偶像破滅後的絕望，流淌着貓尿快速跑了……
“哈哈，還是小破孩子一個。”
黎葉笑得有些沒心沒肺。
“虧你笑得出來？人虎子發動同學遊行，就是爲了幫你……”
馬靈白他一眼，懶得再說，追出去安撫虎子同學去了。
“哥，你傻不傻。你知道師傅這次提議要讓你恢復原職……”
馮秀芸把還未說話的馬得金趕出外面守着，看着柵欄裏的黎葉，眼眶立馬紅潤了。
“屁！我在乎這些麼？誰讓你擅作主張跑過去頂罪的？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豈不是帶着愧疚和懊悔活一輩子？對了，你這次來看我，還有誰知道？”
黎葉立馬打斷她的話，責怪幾句，卻還是不禁關心起來。
“啊？哦，沒啊，你屬於誰都不能探視的，我們偷偷地來的。瘋子哥正想法拖住看守，我們只有不到十分鐘……”
馮秀芸不經問，立馬都說給他聽。
“你怎不早說？十分鐘，嗯，還有一半時間，你聽好了，密切關注滄州方向。一旦海上鬼子橫渡增兵過來，馬上調兵發動全面保衛戰鬥。還有石家莊方向……”
黎葉快速交代一番，這些馮秀芸剛回來，必須讓她知道鬼子的佈局意向。
“我聽說過了，你調集炮團試攻過滄州，鬼子被暫時震懾住了。”
馮秀芸很想知道和炮團的聯絡接頭方式，但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因爲她知道，這是黎葉獨有的機密，也是他的命門。一旦他交出神祕炮團，他的重要性可就大打折扣，對類似於這次戰鬥中的他“不顧大局肆意妄爲”的處罰，或許遠比關禁閉嚴重！
“這還不夠，鬼子打了勝仗，士氣正高，或許會分兵回來一雪前恥也說不定。反正你要注意，有什麼重要變化，讓金子給我‘送飯’。”
黎葉簡單交代一番，來不及討論細節，十分鐘時間便匆匆而過。
“頭兒，大姐頭，守衛兵來了。沒時間了快走。”
馬得金緊張地跑進來。
“嗯，走吧。”
黎葉朝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許久未見，鄂中荊潛脈旺黎家村的情況、東北李輕眉、李青山、馬雲騤、曹晶水他們的情況，他都想問問馬得金。只有等下次他來送飯再說了……
“你注意身體，這裏還算乾淨，等下我派人送來一些臭彈……”
馮秀芸抹了抹溼潤的臉，跟馬得金快步閃了。
她說的“臭彈”，是黎葉給出的點子，老覃他們研究所用艾草爲主藥，研製出來專門對付夏夜蚊蟲的。這玩意兒點然後，便會冒出濃濃的煙霧，氣味嗆人，但是驅趕蚊蟲是一絕。後世八九十年代比較盛行，直到蚊香普及推廣，才漸漸銷聲匿跡……
“還是有個妹妹關心的好啊。”
黎葉開心地笑了。這些天就煩這個，馬靈、老李等人忒忙，來看他一次都不容易，哪會想到帶來這個奢侈品。
“這位同志，禁閉期間，請端正態度……”
總部派來的兩個看守警衛，可不大給這個堂堂炮神面子。
這人實在太散漫了，哪有抗戰英雄的偉大形象，果然都是被老將反動政府吹噓出來的，虛假！
“好吧。”
黎葉聳聳肩，看起了首長們的全國巡迴演講文稿資料，有些是剪報，有些則是老李親自送來的文件資料，都是他用來提高覺悟、武裝思想的……
這一關，很快就到了年底。
黎葉每日除了“學習”，只有半小時的放風時間，此外就只有每日兩頓飯的時間，可以接觸兩名警衛之外的其他人……
“不好了，頭兒，老將又來落井下石了。”
一日，正下雪，王立峯和小六子二人急吼吼地將黎葉提了出來。
“哈呼……，這麼冷老將不睡被窩暖和，又搞什麼鬼？”
黎葉睜開惺忪的睡眼，非常不滿。
“老將發來調令，要求調你去長沙……”
王立峯取下手套，從兜裏掏出一份電報抄文。
“第二次長沙會戰開始了？”
黎葉接過還沒看，便吃驚地問了出來，此刻他是睡意全消。
王立峯和小六子是真佩服他，僅憑一句話，他就能估到鬼子的行動，真是厲害！
此時，馬得金擰着食盒走進審訊室：“他們說你給提審到了這邊，我便把飯送過來……”
黎葉笑笑，拍拍他，道：“都是自己人，有話直說，秀芸讓你帶什麼消息？”
馬得金放下食盒，取出飯菜，朝王立峯、小六子二人點點頭，纔對黎葉輕聲道：“團長讓我給你帶句話，一定要去，嫂子在那邊。”
黎葉吃驚地站了起來，看看不知所措的王立峯、小六子，才慢慢坐下來，細嚼慢嚥，一頓飯吃了近一個小時，壓抑得三人心驚膽戰！
“嗯，我知道了。”
黎葉送走馬得金後，看向小六子：“馬上查趙梅和陳學漳，看他們還截停了那些信息，你親自去辦，不要經第二人的手。”
等小六子出去後，他喃喃道：“看來我的低調，換來的是這個局面。好得很啦。瘋子，我要出去啦。”
他笑得很張揚，但是眼神中的冷酷冰寒，讓穿得暖和的王立峯也不禁透心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