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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書 - 第103章 龍有三個頭字體大小: A+
     

    在高處指揮這場誘敵伏擊的盧芳,原本還希望敗兵倒卷珠簾,將剛來的那營新軍也衝亂,他好帶着部衆反擊,打一場大捷,好用這戰績證明新軍不堪一擊,說服屬國羌胡部落們加入自己。

    可那新軍司馬的老辣超出盧芳想象。

    卻見第五倫一聲令下,材官們操弩施射,儘管他們動作仍有些生疏顫抖,卻在聽從軍司馬號令,毫不留情地射殺友軍。

    羅軍候人仰馬翻,其本人栽倒在地,臉朝下,只擡起頭伸手向前,還想第五倫拉兄弟一把,不甘地喊道。

    “伯魚司馬,射錯了,吾等是友軍啊!”

    我第五倫打的就是友軍!

    至於緊隨其後的徒卒,則被這場忽如其來的流矢射懵了,西面是無情追擊的叛軍,東方則是不辨敵我的箭雨,不知該如何是好。

    隨着第五倫劍再度揮下,又是一陣密集飛雹襲來,在射倒十餘人後,其他潰兵反應過來,再不敢正面掠其鋒芒,只朝左右逃去。

    臧怒第三次給弩上弦,他臂力足,別人用制式的六石弩,他則用八石弩,且不需要用腳,直接用手配合腰力即可。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方纔雖然射的是友軍,臧怒但只覺得比射殺賊子還痛快!誰讓這些所謂“正卒”在過去幾天裏待豬突豨勇傲慢無禮,還經常欺辱沿途百姓呢。

    “真狠啊。”盧芳目睹一切後不禁咂舌,甚至來不及喚回自家部衆。

    被盧芳忽悠瘸了,相信他真是漢家後裔,封爲“大都尉”的鄉嗇夫剛纔追擊新軍殺紅了眼,此刻騎着馬,帶着羌胡騎們復刻了羅軍候的作風,嗷嗷叫着衝上前去,也捱了一陣箭矢。

    大都尉運氣差,直接倒斃,就摔在羅軍候旁邊,其餘人則立刻打馬退了回去,都不肯上前了。

    方纔他們佔了山谷狹窄的便宜,乘着羅軍候的部下搶掠輜車時,忽然從兩側殺出,打了新軍一個措手不及。

    可若面對面陣戰,不論是羌胡騎還是徒附,裝備不如對面,秩序亦比不上,還是繼續玩誘敵深入的把戲爲妙。

    於是盧芳讓人吹響號角,令部衆撤了回來,在谷口搔首弄姿,故意辱罵想要吸引第五營入谷。

    然而第五營卻置若罔聞,在原地站定,第五倫也清楚己方優勢:大概是這幾個月站姿練得早的緣故吧,第五營防守堪稱一絕。

    剛纔潰兵和賊騎衝來時,豬突豨勇們雖然心裏害怕,但腳步跟釘死了一般,不動就是不動!各種戰術動作也能按照平日訓練,下意識地執行。

    可一旦動起來,他們肯定會原形畢露,瞬間化作一堆散兵遊勇,那不是舍長取短麼。

    於是乎,兩隻菜雞都不互啄了,就互瞪!

    兩邊隔着一里地,用各自方言叫罵起來,問候起對方家中女眷來,嘈雜難聽,不過聽仔細了,就會發現想說的就一句話:“你過來呀!”

    眼看戰局還沒開打就僵持住了,盧芳知道己方拖不起,只長嘆時運不濟。

    他雖然沒什麼文化,但眼光還是不錯的,十年前就覺得天下可能不會安定太久,謀劃數載,終有今日之勢。

    盧芳很想把三水縣當做大本營,三水縣治城池託富泉,可天然灌田,左右谷中宜農且牧,可養數千兵。

    且有羌胡部落之助,東邊越過青龍山通達北地腹地,南連安定郡治瀕臨朝那蕭關,都能進取關中。

    北接特武,若能奪取那兒,憑藉富饒的溝渠平原既可屯兵積糧,又可與匈奴溝通,倚爲外援。

    若能得到大單于支持,天下有變之際高舉漢家旗號,招攬六郡勇士,是真能幹出一番事業來的,簡直是完美的起家之地。

    只可惜盧芳貪心了,走錯一步棋,派弟弟去招攬那麻渠帥出了紕漏,被第五倫乘機甩鍋,導致官軍進剿,他不得不提前舉事,結果響應者寥寥。

    看來邊塞六郡百姓,還沒到徹底過不下去的程度。

    好在三水還西依大小羅山,周邊都是乾旱之地,唯獨羅山仿若黃土高原上一片翡翠,森林密佈,可借山林之利,隨時遁逃。新軍殘暴,殺俘成風,盧芳的屬下也只能跟着他跑路。

    眼看打一場伏擊大捷,重新招攬人心的機會也沒了,盧芳只悻悻收兵,讓部衆向西撤入羅山深處,再作打算。只在臨行前恨恨回頭,看着壞了他大事的第五營道:

    “本王這是主動遷都,遲早還會回來!”

    ……

    眼看盧芳撤入羅山中,第七彪請戰道:“宗主,追不追?”

    “追什麼,追上去等一場伏擊麼?”第五搖搖頭,逢林勿入,別看第五營與敵人對峙不落下風,鑽進山裏捱了埋伏後,潰逃起來跟新軍正卒沒啥兩樣。

    第五營的首戰就這樣草草結束,第五倫讓人打掃戰場,張魚蹦蹦跳跳過去試了試後,回來告訴第五倫,原來羅軍候還活着,只是傷得重。

    “不,你看錯了,羅軍候已死。”

    第五倫語氣冰冷,朝第七彪使了個眼色,彪哥最適合幹髒活,笑着領命而去。

    不會狡辯的死人,才方便甩鍋啊,前陣倒戈的是你,耽擱第五營追擊敵軍導致盧芳遁逃的也是你,沒得跑了。

    至於其餘新軍正卒,死了也白死,僥倖活下來的也再不敢靠近第五營半步。

    還抓了幾個挨弩箭後沒死透的叛賊俘虜,他們交待,剛纔騎馬衝過來倒斃的,是盧芳的“大都尉”。

    雖然第五營毫髮無損,只有幾個士卒剛纔趕路時太緊張扭到了腳。但總體來看,樑丘賜麾下死了一個軍候,傷亡百餘,只斬了一個“大都尉”外加幾名叛軍,有些得不償失。

    第五倫返回稟報後,本以爲樑丘賜會懊惱,覺得錯失大功。豈料他聽後卻面色如常,哪怕得知羅軍候死了也無動於衷,只讓人持一個首級上來,讓化名任俠的萬脩辨認。

    “你且看看,這是麻渠帥麼?”

    萬脩大驚,定睛一看,原來不是馬援,而是個相貌醜陋的麻子臉,大概是樑丘賜從左谷城裏投降的人中挑出來的。

    “是或不是?”樑丘賜語氣加重,第五倫連忙咳嗽兩聲,萬脩才硬着頭皮說,這就是賊首麻渠帥。

    “哈哈哈,麻渠帥來救援左谷,爲本校尉麾下所斬,麻匪已被剿滅!”

    樑丘賜心情不錯就好,第五倫上前作揖,爲自己沒能抓住盧芳告罪。

    樑丘校尉卻又變了臉,隨手指着一個有羌胡容貌特點的首級道:“伯魚真是糊塗了,你方纔,不是已經斬得盧芳的頭顱來獻了麼?”

    我什麼時候……第五倫愣住了,對啊,他怎麼沒想到呢?

    樑丘賜得意地說道:“盧芳已死,叛亂已平,就算以後有人從山裏出來,那大概是其兄弟、兒子冒名,難成氣候。”

    樑丘校尉,你他娘真是個人才!

    這操作讓第五倫歎爲觀止,看來,要在新軍中混,是真的不能要臉啊。

    但只在片刻後,第五倫就發現一位和樑丘賜棋逢對手的存在。

    卻是安定郡屬令,終於帶着郡兵呼呼赫赫趕到左谷城,樑丘賜正想要向屬令炫耀他斬得的“盧芳頭”,豈料對面卻先一步用矛挑起一顆首級來。

    安定屬令站在戎車上哈哈大笑:“樑丘校尉,沒想到吧,雖然你先攻下了左谷,但叛賊盧芳帶着幾個隨從向南方遁逃,正好爲我部所斬!虜首就在此處!”

    ……

    兩顆容貌年齡都不同的“盧芳頭“,成了這場滑稽平叛的荒誕尾聲。

    倒是第五倫知道,這倆都是假貨,加上盧芳還頂在脖子上那顆,這位“大漢左谷蠡西平王”就有三個頭了。

    若盧芳足夠聰明,肯定會弄假成真大肆宣揚,自稱三頭六臂,怎麼砍都不會死。

    說不定盧芳能借着這故事,再從西北隅哄騙一羣愚夫愚婦,甘心追隨呢。

    倒是樑丘賜和安定屬令,爲首級孰真孰假爭執不休,都拿對方沒辦法,只能各自送給上司報功。

    在這點上,比韓威距離京師更近的安定郡無疑有巨大優勢。

    數日後,安定郡首府高平(寧夏固原),大尹王向得到屬令傳首後,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寫了奏疏,讓驛騎連信帶頭,速速送去常安。

    王向是皇親,“五侯”之一的平阿侯王譚之子,很清楚堂兄王莽的性情。

    “這盧芳在安定郡謀逆叛亂,我身爲大尹,居然毫無察覺,非得吞胡將軍提醒纔派郡兵進剿。”

    “倘若盧芳被安定郡所斬,那我還算能將功補過,若不然,只怕要遭申飭了!”

    “只要送去得夠快,等天子大喜之下頒佈犒賞,定於制詔,不好反悔後,假的也成真了!”

    驛騎換馬不換人,沒日沒夜地馳騁八日後,趕在七月份的尾巴抵達京師,將王向的奏疏連同“真●盧芳頭”送達大司馬府,又傳入壽成室內。

    然而此刻的壽成室中,氣氛十分微妙,從九卿大臣到小黃門,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觸碰了皇帝不快。

    原來,數天前的七月壬午日餔時,京師發生了奇異的自然災害,暴風大雷雨從西北方席捲二來,毀壞房屋、摧折樹木。

    宮中昭寧堂池東南角的那株百年大榆樹,也在狂風中倒下,正好砸毀了東永巷西垣,正正壓在東閣上。

    這也就罷了,更要命的是,連帝國殿堂“王路堂”,也就是漢時的前殿也遭了難,被烈風毀壞了西廂及後閣更衣中室。

    牆折瓦壞的財產損失,甚至連人員死傷都是小事,皇帝和大臣們最關心的,是這詭異天象究竟預示着什麼?是朝堂天下不穩的暗示麼?是預示着西北方將有巨大變故麼?

    皇帝已經連續數日沒有上朝,從國師劉歆、國將哀章,到說符侯崔發、統睦侯陳崇等,都頻繁被王莽召見,討論這件事的寓意。

    朝中有人隱晦地提出,恐怕是與西北對匈奴用兵有關,惹得王莽勃然大怒。這難道預示着匈奴會像狂風一樣,長驅直入撲向常安麼?既然如此,就更說明予對匈奴主動出擊的正確性啊!

    偏執到這種程度,只差有人嚷嚷一句“亡新者胡”了。

    而崔發爲王莽觀察天象,又發現今日有月亮偏離軌道,犯心前星,這是大患之兆。

    正巧今日收到安定郡的奏報,許多人才得知西北安定、威戎交界出了這麼大的叛逆。盧芳的事蹟,讓人好笑之餘,又多了幾分擔憂,畢竟東方海岱、南方荊揚的叛亂已經持續兩年,聲勢越來越大,倘若西方也出事,這大新就真是四處漏風了。

    “原來如此!”

    這時候,靠拍馬屁和獻符瑞上位的國將哀章一拍腦袋,說道:

    “烈風雖損王路堂偏室,但主殿絲毫無損,且風瞬息便過,不就與這場可笑的叛亂一樣,雖差點釀成緣邊肘腋小患,卻被我大新王師瞬息平定麼?看來這不是什麼災異,而是大勝的吉兆啊!”

    ……

    (首訂加更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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