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照夜確實偷襲人類去了。

在人類立場上看，神裔這麼做噁心至極。

即使在神裔正道的立場上，這麼做也違背道心，包括商照夜自己。

但在族羣領袖的立場上，其實挺正常的……商照夜覺得有違道心，但如果是狐王覺得理所當然的，那麼商照夜體內兩魂，聽誰爲主？

“陛下，我覺得這也不該是你的想法，你的大略不當如此。”途中連商照夜都忍不住在勸狐王：“父神並不偏頗，已經賜予靈山寶物，只要大家自己肯用心，早晚能超過人類，這偷襲……太過……”

“卑鄙？”狐王淡淡迴應：“如果父神真的沒有偏頗，公正視事，天心高懸……那麼他就不該對這樣的偷襲說什麼。人類歷史之中，國家之間講道義的纔是蠢貨。”

商照夜搖搖頭，低聲道：“當對外敵之時，不應如此，若不是有這樣的道義共識，守住這樣的底線，雙方各自插刀的話，蒼龍星早就該被澤爾特滅了。這次我們沒有隨人類出征，是自己內部太過虛弱，要趁機休養，而不是爲了插刀子的。”

“我們也沒插多狠的刀子啊。”狐王悠然道：“滅了大夏不可能，也守不住，銀河戰艦回航之後我們還不是一樣要退？但是奪取一些必爭之地，佔據一些優勢，這是很正常的，他們回來也有苦說不出，又不能拿戰艦打蚊子，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太噁心了，陛下。”

“這就是你當權二十幾年，而神裔一天比一天弱的原因，照夜。你更適合做一位聽命行事的輔弼，而不是拿主意的王。”

商照夜默然片刻，低嘆道：“也許吧。但是陛下，在我心中這依然是個亂命，如果有神觀測，或許會覺得這樣的生命滅絕了算了。”

“哪來的傷春悲秋？”狐王笑道：“你以後就會知道，這是對的。”

商照夜道：“我覺得陛下今天真的有些不一樣……”

“你不是還覺得之前我的殘魂也和早年不一樣麼？像殷筱如多過像朧幽。”

“所以是因爲殘魂的緣故嗎？之前父神也說了你可能缺失什麼，強行分離會成爲瘋子。”

“無論缺失什麼……現在這是命令，除非你已有二心。”

商照夜緊緊抿着嘴脣，良久才嘆了口氣：“攻取何處？”

“還是西南防區，那是人類兩百多年都沒挖掘開的連綿古蹟，埋藏了太多神裔古往今來的仙道之祕。某種意義上，比父神前段時間賜予的新物更有價值，因爲那是神裔們自我研究的心血遺蹟。”

這倒確實是共識，所以上次大舉進攻就是選擇此地，神裔確實很想要這塊地方。

商照夜沒再說什麼，馬踏流星，帶着一羣神裔族人跨海而去。

西南防區一片騷動：“神、神裔！神裔來襲！”

西南防區其實還有精銳，那位林副官已經升爲代師長，有他主持此地，相對於其他地方還算挺不錯的。但之前被摧毀的防禦工事可不是這麼短的時間就能重新修好，連個基都沒搭完呢，就來了神裔襲擊。

一開始林副官還覺得能打，感覺對面人數也不算多，大部分還是騰雲期，暉陽都少。人類這邊之前戰爭留下的機甲和重坦都還在呢，不是不能拼一下。

林副官悲憤地指着空中飄浮的商照夜：“你們神裔還講不講顏面了？人類精銳盡出，正在與澤爾特血戰，你們不出一兵一卒也就算了，居然在這裏偷襲！不覺得羞恥嗎！”

商照夜心中有愧，沒有回答這個，只是道：“你們撤離此地，我不傷人。”

林副官大怒道：“有馬革裹屍的戰士，沒有不發一槍而走的懦夫！”

馬革裹屍，以前在商照夜面前是個禁用詞，一般都能惹得她發脾氣，如今只是微微搖頭，輕輕張開五指：“你們不走，我送你們走就可以了。”

一團柔和的氣雲在整個防區浮起，把所有人包裹在裏面，就要送到其他地方。

林副官這才意識到，對面是無相。

那打個毛？

他切齒道：“你們這番作爲，等到元帥返航，必將是激發兩族死戰的根源，你們就是千古罪人！”

商照夜微微搖頭：“我自承擔。”

“你承擔得起嗎？”地底身處，忽然傳來隱隱的轟鳴聲，一路傳播，直達天際。

彷彿能感到地下的震顫，似有什麼強大的生命即將破土而出。

商照夜心中微凜，她能感受到，至少乾元中期，高則乾元後期，充滿了火焰的灼熱之息，彷彿深埋在地底的岩漿和火源匯聚成了強悍的靈，正在守護這片大地。

有絲絲火光從地底冒出，漸漸蔓延，轉瞬燎原。

蒼茫的戰爭海岸，忽然成了火焰的世界。

隨着一聲鳳嚦，一隻巨大的火鳥從火焰之中昂首直上九霄，火焰凝成的雙翼燒透了層雲。

“你是……”人們感受着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氣息：“焱……”

商照夜神色難看至極：“焱無月，你如何會在此地？”

人類軍隊大喜：“真的是焱將軍？”

“這是我的族裔所在，也是火焰之源。”空中的火鳥聲音清亮：“我是集蒼龍星火焰之心而生的火焰之靈，非人類，非神裔。若依神裔慣例，我便是此地之主，若說這是父神的星球，我承父神之命牧守此地。爾等何人，在此妄動刀兵？”

商照夜神色一動。

不管焱無月這一串說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她發現狐王的殘魂好像有點變化。

似乎有什麼陰影扭了一下，在灼熱的本源之火範圍內淨化消失。

朧幽惡念橫跨星域過於遙遠的影響，其實是很微弱的，商照夜自己沒想過去好好探查，否則她自己早就能發現問題……如今在這純淨的本源火焰之下，再也留不住惡意，消失殆盡。

狐王有些驚恐地傳念：“照夜，我們怎麼會在這裏？”

商照夜忽然很想笑，笑的是自己。

愚忠？也不知道算不算，似乎是着相吧，不願意讓狐王覺得自己忠誠了一輩子卻在此時有二心，被綁架了……結果狐王之命，卻是別人下的。

猶如小丑一般。

卻也似乎成就了一種解脫？

看着空中的凜然鳳目，商照夜忽然很羨慕。

原先的焱無月，身上的枷鎖比自己更多，如今的焱無月卻可以大聲地說“我非人類，也非神裔”，我就是我自己，天生地養之靈。

而這裏是我的天地！

商照夜低嘆了一口氣：“父神把你安置在此，是天道冥冥，自有深意。此事是我之過，待父神迴歸，我會向他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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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勢洶洶的神裔狼狽退去，族人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次跨海到底來幹嘛的。

空中的火鳳凰威嚴地目送它們遠去，過了好一陣子，烈焰漸漸收斂，化作人形降落地面。

人類軍隊大喜迎了上來：“焱將……呃，呃？？？”

眼前的焱無月……依然是熟悉的紅色戰衣，身材火辣，可大波浪般的紅髮變成了紅色馬尾辮，征戰百年的熟女御姐褪去了臉上的風霜，變成了一臉粉嫩的青春飛揚。

一個十六七歲的青春馬尾美少女？

少女正在叉腰：“我現在是副帥，副帥！”

全體人類石化中，彷彿能聽見下巴脫臼的聲音。

虛空之處，似乎有觀測的眼眸消失不見。

遠在星域之外的戰艦裏，夏歸玄從神遊之中收回意念，看着正在替他塗藥的凌墨雪，伸手摟了過去：“大功告成，親個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