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歸玄翻身下馬。

商照夜平靜地看着前方，不去看他。

夏歸玄猶豫片刻，開口的第一句是：“你……變回人形如何？”

商照夜終於轉頭看他，有些忐忑的心情沒了，反而微有怒色：“父神也如那些人類一般，認爲我們這是妖魔鬼怪？這是您的族裔，是被你變成這樣的！”

“呃不是，誤會了，這很漂亮，誰說妖魔鬼怪我揍誰。”

商照夜怔了怔，卻見夏歸玄嘆了口氣，續道：“只是你這個樣子，讓我特別想騎。”

商照夜：“……”

“別誤會。”夏歸玄也偏頭遠目：“是個男人都愛名馬，我還是個凡人的時候也鍾愛於此，後來得道，開始騎龍了而已……現在發現，其實馬也還是不錯的，操作性和龍不一樣……反正你再這樣，我強迫你當坐騎你可別哭。”

商照夜臉更板了，可不知爲何心裏卻反倒有些想笑，終於還是搖搖頭，變成了人形。

還操作性，你當開車呢，自動擋和手動擋？

其實夏歸玄很想問是個人都想問的問題，比如你那個在哪裏，是不是有兩個子宮等等等等……可終究問不出口，也不好去掃描這種事情。

一肚子好奇心簡直比看見了高達機器人的時候還嚴重，那種東西自己還可以肆無忌憚地問，這個怎麼問……就算問一隻公馬，人家也會反問你作爲一位父神自己不懂嘛？我們子民還要問父神呢？

可父神只是給了你們進化之路和道途指引，你們又不是我生的……

反而是現在商照夜變回人形，看上去自在了很多……她不再是之前那身教主黑袍，依然是一身銀色鎧甲，鎧甲不是全身型的，只是保護要害之用。於是手腿白皙可見，卻並非魅惑，而是英凜。

搞了半天，這纔是女將軍。小九雖自稱現實是軍人，卻是個眼鏡文藝少女ꓹ 不像；凌墨雪是劍客之意，雖有凜冽氣質ꓹ 可與將軍氣質是有區別的。

最正宗的將軍焱無月由於戰法太“現代”了，動不動摸出一把槍什麼的，也沖淡了夏歸玄心目中對女將的感覺ꓹ 倒像個超級英雄。

反而是眼前這位最像。

可偏偏她做的事最不像……

做的是一些陰謀算計、左右橫跳、背刺盟友的梟雄之事，以及統治星球的野望ꓹ 若說這是將軍，那也是沙場開國的君主一類吧。

商照夜說夏歸玄對她有偏見……確實有點。

夏歸玄並不在意她們的野望ꓹ 連凌墨雪當時那個表現都認可爲“王者劍的劍坯”ꓹ 想看看這苗子能長成什麼樣，這商照夜起碼是個劍型了。但夏歸玄不喜歡的是那種橫跳背刺的行爲，比如對她自己的徒弟凌墨雪，以及對合作者蒼龍小蘿莉。

這意味着，自己如果信任她，也是可能遭遇背叛的，那還有誰會沒點偏見呢？

事實上之前商照夜最後說的話ꓹ “打算從此收爲坐騎了呢，還是索性打算要求侍寢？”看似不服的板臉ꓹ 實際上還暗含了挑逗之意ꓹ 不然正常女人會這麼跟你說話？

這女人很不老實。

一男一女相對而立ꓹ 氣氛卻一時安靜ꓹ 好像沒什麼話可說。夏歸玄看了她一陣，終於轉頭去看遠處的戰局ꓹ 商照夜低頭看着孤島大地ꓹ 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好一陣子ꓹ 商照夜才幽幽道：“我知道在父神心目中，我不可信。如今父神既然現身於世ꓹ 自當一統乾坤，我的計劃也沒什麼好進行的了……父神既不信任我，我也做不了麾下之將，只盼父神能看在我此戰終究起了些輔助作用，能放我遠遁他處，從此自己修行。”

說完很認真地擡頭看着夏歸玄的眼睛，看得出這次的說法倒是很堅定，並不是在玩話術。

幾次三番跟夏歸玄玩話術，早已惹反感了，她知道對這位還是有一說一比較好。

夏歸玄笑了笑：“誰說我要一統乾坤了？”

商照夜道：“父神既然現世，我知、魂淵也知，難道還要繼續回人類社會玩鬧麼？”

“爲什麼不呢？”夏歸玄淡淡道：“我又不是你們的保姆，我已經給了你們智慧與道途，是龍是蛇看你們自己，拖着我幹什麼？打不過人類就找爸爸，都是巨嬰？你若是梟雄，大可自己一統神裔，我又不會管你。”

商照夜眼睛微微一亮，又道：“那若是我們進攻人類，父神會不會站在人類一邊？或者因爲不願血流成河，而阻止戰爭？”

夏歸玄倒是很好奇：“你們的假父神跑路了，聚旗的作用都沒了。你們自己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種原本滿懷期待衆志成城的局面忽然沒了大旗，對廣大族裔的打擊非常嚴重，正是人心最渙散之時。更別提你們幾個又要開始內鬥相爭……你憑什麼認爲，你對人類依然是進攻方，而不是被人類反推？”

“因爲人類即將陷入更嚴重的內鬥。”商照夜平靜回答：“我不信經此一事之後，公孫玖會不掀起內部之變。原本各方對他的掣肘就很嚴重了，這次甚至還與刺殺他有關，還可能涉嫌勾結澤爾特人，他還能忍下去，那也不配做一個合格的軍事統帥。”

頓了頓，又道：“再者，他這次又打了個漂亮的殲滅戰，正是威望最盛之時，要是有明確目標的話，回頭來個清君側也是順理成章。若是沒有明確目標，那他一邊做調查，一邊自己爭上位，簡直是必然的事情。父神怎麼會覺得人類還有餘力對付我們？”

夏歸玄頷首：“那你們這邊會怎樣？”

“父神聽了實話，會破壞我的舉動麼？”

“只要你不觸我反感之事，我破壞你的舉動幹什麼？”

商照夜嘆了口氣：“父神之前讓我指揮此戰，我這次又協助父神而歸，魂淵只會認爲我是父神親信，無論他有什麼小心思，至少眼下他一定不敢隨便違拗我的意思……”

夏歸玄的神色頗有幾分古怪：“然後呢？”

“向雨蕁也一樣，你親口告訴她，我的背刺是和你商量過的，她當然也會以爲我是你的人。”商照夜一攤手：“我再忽悠她做些什麼，她即使沒有之前那麼主動，至少也還是會配合一二的，比如配合我模擬一個父神正在閉關的概念騙過族人並不難，然後指定我暫管大權就完事了。”

夏歸玄：“……”

商照夜下了結論：“加上魂淵也會合作，父神如果不再次給我搗亂，神裔難道不是我說了算？”

夏歸玄又好氣又好笑：“你過來幫我這一把，難道是爲了營造這些？”

商照夜猶豫片刻，搖頭道：“這真不是，否則父神怕會氣得殺了我吧。”

“只是剛纔臨時就想到這些的？”

“是。”

“你不是馬，你是狐吧？狐假虎威這套你用得比狐狸還溜。”

商照夜眼眸幽幽：“父神當知……我有狐血，而且不僅僅有狐血。”

夏歸玄首次認真照見了她的魂海。

一則確定她剛纔這些是真話。

二則想要看看她靈魂裏有些雜亂氣息是什麼意味。

然後看見……在商照夜的識海深處，潛伏着一隻白狐的虛影，正在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