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別看嘴上叫的兇，可是沒有走出幾步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爲了一個已經報廢的孫子，把其他孫子的前途都耽誤了。

三爺聽說軍子可以去當兵的時候，兩個眼睛明亮閃爍着，一人當兵，全家光榮。少苦的幾個兄弟憑什麼都是工人，就連後來娶的老婆都能安排到鐵廠工作，還不是有個當兵的老子，老子雖然死了，可是那些戰友的人脈還在，可以保佑自己的子女衣食無憂，還端着鐵飯碗呢？可惜當初他心疼兒子，沒有捨得送出去當兵，現在孫子有這個機會，肯定不能放過，萬一運氣好，立點功勞，到時候就是軍隊幹部，祖墳真的冒青煙了。中國人，任何時候，官本位都是根深蒂固的。

對於三爺這種人老成精，你要讓他說話算是，他直接惱羞成怒的拿耳光抽你，什麼叫做老頑固，三爺這種人就是老頑固，什麼叫做老油條，三爺這種人就是老油田。什麼叫做老不要臉的，三爺會告訴你什麼叫做倚老賣老，打了也白打。

爲了軍子可以當兵，爲了光宗耀祖，周少平讓他自生自滅吧，就當沒有養過這個孫子吧。周少平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親爺爺放棄了。他還在那裏一臉嫌棄的看着疼愛的自己的爺爺，覺得自己爺爺沒用，沒有幫他搞定工作的事情，一把年紀的人，一點本事都沒有，只會窩裏橫。

三爺已經打算好了，軍子去當兵之後，家裏又多了一個工作名額，既然周少平是佑派，會連累家裏，那就和劃清界限吧。不能爲了周少平，連累家裏其他孫子的前途吧。爲了周家的發展，犧牲一兩個孫子是值得，更何況，這也不是犧牲。

周少平從跟着三爺出來以後，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心裏強裝的那份清高消失了，剩下的就是惶恐了，回到農村怎麼辦？怎麼面對村裏那些惡毒人的冷嘲熱諷，怎麼面對農村那種艱苦心酸的生活？怎麼面對昔日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同學的崇拜的眼光呢？

周少平不停的回頭看，捨不得離開這繁華熱鬧的花花世界。南都，多麼讓人迷戀的城市，沒有周少平的南都，將會是這座城市的遺憾，他周少平應該屬於這座城市。

周少安看着周少平不停的回頭遙望南都，一副依依不捨又仇大極深的樣子，心裏默默的沒有說話，本來想安慰幾句周少平，可是擔心傷害到弟弟那敏感的神經，懷着巨大的希望大來，帶着極大的失望走，這趟白來了。

也不是白來，知道了弟弟這個事情的嚴重性，沒有想到聰明老實又低調的弟弟，會幹出這麼瘋狂的事情，事情沒有最壞，只有更壞。回到農村，自己的這個弟弟要面臨更加艱苦的生活，像這樣悠哉的生活，以後就是可望不可即，沉重的勞動，會讓周少平一切的驕傲和尊嚴都隨風而散了。

三爺走走停停，腦袋裏面已經做好打算了，當然不能爲了一個孫子，連累其他幾個孫子，三爺有十個孫子呢，成年有六個，周少虎和周少車還在家幹農活呢，還有好幾個沒成年呢，他們的前途自己不能不管吧？

三爺放慢了自己的腳步，周少安明白爺爺有事情給自己商量，於是也放慢了腳步，周少平看到兩個人有事情商量，很嫌棄的超過了他們。

三爺又精神抖擻了，開口問道：“安子，軍子真的要去當兵了？”

三爺別看年紀大了，耳朵好得很，少苦和周少安說的話，他都聽在耳朵裏，放在心裏，周少安和少苦他們說話都很大聲，不但三爺聽見了，周少陽和周少軍都聽得清清的，估計周少平也聽見了。

周少安點頭說道：“爺，小五是這麼說的，不過應該是真的吧？聽說小五和軍區大院幾個幹部子弟的關係都挺好。”

周少安是人精，不是人精也不會十幾歲就當上生產隊長，老實憨厚的農民有着自己的狡猾方式，一般人還真的鎮不住。，周少平昨天晚上和周家幾個男人聊天的時候，已經旁敲側擊的打聽的非常清楚，基本瞭解少苦的一些情況。

三爺把昨天周少安的表現都看在眼裏，說實話，自己的這個大孫子一直都是自己親自培養，從小就聰明伶俐，可惜是大孫子，下面的弟弟妹妹太多，實在沒有能力供他讀書，要不然肯定是大學生。

在三爺眼裏，周少平論聰明比不上週少安，論精明那更是差遠了，要不是周少安從小一直培養這個弟弟，估計周少平也就是一個在農村幹活的料。周少平自己沒有讀書，把希望都放在自己這個弟弟身上，更是竭盡全力讓去縣城讀書，周少平能夠走到今天，基本都是周少安的力挺的結果。

三爺對周少安方方面面都滿意，有事情都和周少安商量，至於四個兒子都是靠邊站的份。周少安也沒有讓三爺失望，一直都讓三爺很驕傲。

三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道：“軍子從小聰明，腦袋靈活手腳也勤快，可惜不喜歡讀書，一直都想當兵。”

周少安聽了爺爺的話，也在思考的。周少軍名字裏面有個軍字，可能和軍隊有緣吧，從小就喜歡當兵，舞刀弄槍的，可是這個年代當兵非常難，周家又沒有什麼可靠的關係，哪裏弄得到當兵名額啊？

周少軍聽說現在當兵需要有文化，還特意去夜校報名，去學習文化知識。周少軍的這些表現三爺和周少安都看在眼裏，以前讓周少軍去讀書，拿棍子打都沒有，現在聽說當兵要文化，居然破天荒去報名學習了，這得有多大的動力啊。

周少安試探的問道：“小五說把軍子的戶口遷出來，軍子在南都有房子，也是正式工，現在大隊也分了糧食，可以遷出來了。”

按道理周少軍的戶口早就應該遷出來的，那時候秋收沒有結束，大隊還沒有分糧食，周少軍在大隊有小半年的工分呢，一旦把戶口遷出來，周少軍之前那多工分就全浪費，所以周家打算秋收以後，分了糧食再把周少軍的戶口遷出來。

本來這個打算沒有問題，可是誰知道周少平搞出這個事情，會連累家裏的，更會連累周少軍的政審，周少軍聽到少苦的話，心裏比誰都急，可是又不敢和爺爺理論。

三爺擔心的說道：“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影響軍子當兵的問題？”

周少安沒有敢說話，以前沒有注意這個問題，當兵要政審的，好像沒有聽說有佑派的子女去當兵的，萬一真的耽誤軍子當兵，那自己的四叔肯定要鬧翻天了，自己這個家肯定要四分五裂啦。

三爺過來一會又低聲說道：“安子，軍子要去當兵了，他的工作名額是不是多出來了？”

周少安吃驚的看着自己爺爺，自己是爺爺親在帶大的，親自培養的，和爺爺非常有默契，爺爺一個眼神他就明白什麼意思，爺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到真的要把周少平趕出去，還要劃清界限？

三爺看着周少安沒有說話，知道他心裏接受不了，周少安以前寧可自己餓着肚子，也要讓周少平去讀書，周少安非常維護他的這個弟弟的。

三爺痛苦說道：“家裏的孫子太多了啊，虎子和車子還在家幹活呢，已經不讀書的小書，還有馬上長大的生子，難道讓他們在家種一輩子田嗎？”

周少安想到家裏的弟弟妹妹一大堆，妹妹就不說了，都是要嫁人的，可是那些弟弟不管不行，農村討生活難啊，一年到頭累的要死，也分不到多少糧食，自己都吃不飽啊，更別說錢了。工人舒服啊，就是臨時工每月都有15元和21斤糧票啊，農村勞動力少的家庭，一年都分不到15元啊。

這些年周少安把自己的這些弟弟妹妹的辛苦都看在眼裏，每天早上六點出工，晚上8點收工，累死累活，男的只有8個工分，女的只有5個工分，加上自己吃掉的糧食，一年下來都賺不到十塊錢。

家裏出了工人之後，家裏的那些弟弟妹妹最大的期望就是看到軍子和陽子回家，他們每次回家都帶不少好吃的，那些弟弟妹妹誰不羨慕陽子和軍子的工作，穿的體面，幹活輕鬆，賺的錢多。

妹妹可能知道好事輪不到自己，可是那些弟弟就不這樣想了，誰不想進城當工人，工人多光榮啊。

周少安看了遠處的周少平也猶豫了，周少平是自己的親弟弟，爲了他自己可以不當隊長，可是家裏的其他兄弟呢？

恐怕就是自己的父母也不贊同自己的選擇的，周少安有三個弟弟，除了周少平還有兩個弟弟，周少生今年15歲了，周少輝今年10歲了，過幾年都要成年了，難道以後也要他們在家種田嗎？更別說其他那些堂兄弟了？

城裏的招工本來就難，非常難，這種好事情本來就輪不到自己家，現在自己家裏又出了佑派，更不可能有指望的。

周少安艱苦開口說道：“爺爺，我找個機會去和少平說？”

三爺擺擺手說道：“不能影響你們兄弟的感情，我老了，不在乎這點名聲，再說，這個家是我當家呢？”

周少安感激的看了自己的爺爺，爺爺一直都是家裏的擎天大樹，以前是，以後也是。可惜自己那個心比天高，掙脫不了土地命運的弟弟了。

三爺果斷的說道：“我等會找機會給他說，受得了是他的命，受不了也是他的命。軍子的事情回去就要辦，這個可是大事。”

周少安聽了爺爺的話點了點頭，周少安也是乾淨利落的人，一定下定決心，就是雷厲風行的那種。要不然在生產隊也不會有那麼高的威信。

三爺嘆氣的說道：“這個工作名額搞不好又要起紛爭啊？”

周少安明白自己爺爺話，周少軍空出來一個工作名額，分給誰家呢？應該補償給自己家？還是給自己三叔家呢？自己四叔會不會要過來給自己親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