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小小的岔子】
陳諾的手已經按在了那扇閘門上，然後，輕輕一撫後，閘門緩緩開啓。
陳諾深吸了一口氣，扭頭對身後的西城薰道：“你……跟在我後面，別亂走。”
“嗨咦~”
西城薰立刻點頭，邁着小碎步緊跟着陳諾，只是那雙眸子裡目光閃動，不時的打量周圍，按着刀柄的手指捏緊。
陳諾邁步往裡。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大廳！
·
這裡根本就不再是他所熟悉和記憶裡的那個紅圈的地下地堡了。
這個大廳，比一年前他來到這裡的時候，那個地下的地堡倉庫，要大了至少二十倍以上。
然而讓陳諾心中鬆了口氣的是……
他在大廳裡，並沒有看到自己夢境之中的那個高臺。
也並沒有高臺之上的那個座位。
自然，也不會出現座位上的那個海藻般長髮的身影了。
陳諾心中鬆了口氣，驚懼的情緒略微壓下了一些。
大廳看起來很空曠。
但，陳諾注意到，在四周的牆壁上，原本光滑的金屬面板上，留下了一些複雜的劃痕。
走近了仔細打量之後，陳諾皺起眉頭來，伸出手指在上面一條劃痕上輕輕描繪了一下……
陳諾眉頭擰的越發緊，而身邊的西城薰眯着眼睛看完後，也伸手摸了摸牆壁上的劃痕。
“BOSS……這是……用手指和指甲抓出來的？”
“嗯。”陳諾點頭。
牆壁上的劃痕彎彎曲曲, 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種圖案或者何種文字。
看起來, 倒是像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文字的綜合，有方塊的象形文字，有楔形文字，還有彎彎繞繞的如同蝌蚪一樣的痕跡。
還有幾處看起來似乎是某種幾何圖案。
陳諾沿着牆壁走了一週, 絲毫沒有什麼收穫, 看着這個封閉的地下大廳，偌大的空間, 四面牆壁, 中間還有幾根支撐的立柱。
“BOSS，這裡好像處了牆壁上的劃痕, 什麼都沒有……”西城薰仔細的檢查了牆壁上的一些位置，甚至連立柱也沒放過, 沒有發現任何隱藏的機關或者按鈕裝備什麼的。
陳諾似乎微微有些出神, 尤其是他的心底, 總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異樣的感覺。
他不動聲色的將精神力觸角張開，在自己的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層屏障。
但那種異樣的感覺依然沒有消失。
就好像……
總感覺有什麼東西, 在注視着自己？
隨着呆在這個地方時間越久,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彷彿某種東西要破壁而出, 從自己意識世界的最深處，顯現出來……
忽然, 意念深處，隱隱的聽見了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
陳諾忽然心中一動。
陡然轉過身去皺眉看向西城薰：“你聽見了什麼沒有？”
“欸？”西城薰一臉茫然。
陳諾面色古怪, 然後忽然伸出手指來，輕輕一擦，指尖擦破了一個劃痕，一滴鮮血流淌了出來, 滴落在了地面。
意念之中, 那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彷彿變得強烈了一些，清晰了一些……
“MORE……”
陳諾面色冷峻, 乾脆直接用指甲劃破了自己的手掌，更多的鮮血流淌在了地面。
“BOSS？！”西城薰正要說什麼，陳諾卻忽然對她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地面上，那一小片鮮血很快流動起來, 一滴一滴的滾動, 最後匯聚成一小攤。
然後，這攤鮮血，緩緩的蠕動着，在地面上扭曲, 慢慢的彷彿帶着生命一樣立了起來。
形狀變化了一會兒扭曲了一會兒後……
彷彿形成了一個血色的鏡面，靜靜的立在了陳諾面前。
這血鏡極薄！因爲鮮血量不多的遠古，甚至幾乎是半透明的狀態，然而血鏡裡，卻有某種東西在蠕動，在變化。
“所以，是需要生命麼？在這個沒有生命元素的世界裡，你需要生命才能顯現出來？”陳諾皺眉道：“現在夠了麼？不夠的話，我可以再流一些出來。”
終於，血色的鏡子裡，那團看不清的東西停止了變化和蠕動，緩慢的，形成了一個清晰的模樣。
血鏡裡的那張臉，清晰無比的面對着陳諾，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從容的笑意來。
“我就知道，你還是會來的。”
無比清晰的聲音。
陳諾面色僵硬，用力咬了一下後槽牙，深吸了口氣，才緩緩開口。
“……西德？”
陳諾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不知道爲什麼，他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無比的畏懼，恐懼……
彷彿隱隱的，有什麼自己很早就知道的，但是很抗拒的東西，馬上就要浮上心頭了！！
血鏡裡，那張清晰的臉龐自然是西德。
但卻並不是，陳諾遇到的那個捲髮瘦弱的小男孩模樣的西德！
而是……
在南美雨林的遺蹟空間裡大戰過的西德！
以及，上輩子記憶裡，去南極的海上，和鹿細細一起, 與之交手的西德！！
準確的說。
這是陳諾上輩子，2007年遇到的那個西德！
鏡子裡的西德，看着陳諾，忽然笑了起來，然後，他緩緩的說出了一句話。
“所以這次……又失敗了麼？”
“嗯？”陳諾一愣。
血鏡裡的西德，輕輕嘆了口氣：“所以……還是要我從頭說一遍麼……”
他彷彿在嘆息，然後，對陳諾提出了一個問題：“陳諾……陳閻羅先生！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哪裡有些不對？”
陳諾臉色一變！
陳閻羅！
西德叫自己陳閻羅！
2007年的西德認識上輩子的自己，這個沒問題！
但是，2007年的西德，不可能認識現在的陳諾！
首先外貌都不同！
“哪裡……不同？”陳諾問道。
“首先，你死掉了，然後重生了。”西德輕輕笑道：“一個死掉的人，爲什麼會重新活過來，而且是出現在了另外一個時空？這個問題，你想過沒有？”
西德一句就道破了陳諾最大的隱秘，讓陳諾的呼吸爲之一頓！
“爲什麼會重生在另外一個時空！
爲什麼偏偏是2001年？
對，別這麼驚訝的看着我，我知道你會重生在2001年，沒錯，這些我都知道。
然後，爲什麼，你會在東京灣的那個海底，遇到一個母體的分身？
爲什麼你居然可以順理的殺死它，並且還得到了一些好處？
以及，爲什麼……”
西德飛快的訴說着。
“等一等！！”陳諾開口打斷了西德的話，然後苦笑道：“說的有點快……很多我都沒聽明白。”
“……”西德看了陳諾一眼：“好，那我從頭說起。”
鏡子裡的西德看着陳諾：“首先，你叫陳諾，外號閻羅，華夏人，你是掌控者級別的人類強者。
沒錯吧？”
“沒錯……上輩子是這樣的。”陳諾乾脆懶得否認了。
“好，我說的就是你所謂的‘上輩子’。”西德彷彿很滿意陳諾的直接承認，繼續說了下去。
“上輩子，你是閻羅，人類頂尖強者，然後，你在一次接受章魚怪組織的邀請後，來到了南極。
在海上，你第一次見到了我。
沒錯吧？”
陳諾想了想：“沒錯！”
“那次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西德問道。
“記得不多。”陳諾搖頭。
“好，那麼我幫你回憶一下。
海上，我正在追殺章魚怪那個傢伙的本體——哦對了，現在你應該也認識他了，你認識的那個章魚怪，用了一個人類的身份，叫神宗一郎。”
“不是……等一下！神宗一郎什麼的，是這輩子的事情了……”
“別打斷我！你的問題我後面會解釋的。
反正神宗一郎也好，還是那個巨大的章魚本體也好，其實是一個傢伙，章魚怪，這個沒問題吧？”
陳諾點頭：“沒問題。”
“那次海上的第一次見面，你，還有一個人類女人，叫鹿細細。”
“沒錯。”
“鹿細細，是另外一個種子的選中者。”
陳諾心中一動，有些疑問（他怎麼知道），但是壓了下去，點頭道：“沒錯，我把那個傢伙稱之爲，第四種子。”
西德笑了：“就在那次海上我們的交手，我遇到了你和鹿細細。
然後，我放過了你們。
也就是在那一次，我把你選中爲了我的選中者！”
陳諾點了點頭。
這點，他倒是並不驚訝——之前陳諾就已經有所猜測了，自己被西德弄成選中者多半就發生在上輩子的南極之行。
“鹿細細的實力當時比你強一點點，而且天賦也足夠好，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爲她已經是別人的選中者，我或許會選擇她的。
但……幸好，這個巧合也是幸運，我選擇了你。
然後，這個世界，不，應該說是所有的世界，還有你，還有我……
所有的一切，命運就此發生了改變。”
陳諾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砰砰狂跳！
彷彿，心裡某種記憶即將甦醒的感覺。
他的嗓音有些嘶啞，緩緩道：“……你……說下去！”
“海上初次見面交手之後，我對你說……你可以來南極找我。記得吧？
然後，你來了……”
“等一下！後面這些記憶，我丟失了！”陳諾立刻道：“是你做的麼？！是你封印了我的記憶？！這部分的記憶，大概兩年時間左右！”
“消除記憶的事情我後面會和你解釋，現在，聽下去就好。”西德毫不客氣的無視掉了陳諾的疑問：“我接着說！”
“在南極這個地方，我是說上輩子……
我在海上殺了章魚怪的本體，然後我來到南極。
我的目標是另外一個傢伙。
也就是你知道的那個第四種子。
現在我說一下這個第四種子的來歷。”
陳諾不說話了，靜靜的聽着。
“第四種子本質上和我，還有章魚怪，以及那隻貓，沒什麼區別。
之前，這個傢伙一直都在做和其他種子一樣的事情。
他選擇一個人類之中天賦卓越的人當種子——也就是鹿細細。
然後，忽然有一天，他得到了一個消息，來到了南極。
因爲南極這裡，出現了疑似母體分身的存在。
不過那一次，不但第四種子來了，意外的，還出現了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諾亞方舟組織裡的一個成員，叫科洛。”
陳諾心中立刻反應了過來。
老科洛……那個混蛋差點把自己困死在了南極。
“第四種子和科洛兩人，在南極一起消滅了這裡的母體分身，然後……他們被困在了這裡。
我只能告訴你，身爲種子，反噬母體是一種規則上的犯規。
比如我，我在南美的雨林裡，爲了吞噬掉那裡的母體分身，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做了很多很多的準備，花費了漫長的歲月……才終於完成了那件事情。
第四種子在南極做的，和我在南美雨林裡做的事情，本質上沒有什麼差別。
但問題就在於……當時他身邊還有一個叫科洛的人類。
消滅母體後，科洛和第四種子發生了衝突。
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第四種子欺騙了科洛，奪取了他的肉身，逃離了南極出去了，而科洛的意識，被抽取出來後，留在了這裡當替死鬼。
化身爲科洛逃離南極的第四種子，處於一個非常虛弱的狀況之下，他回去之後，只能假冒了科洛的身份，找到了科洛信任的女人，得到了救助。
然後，第四種子交給了那個女人一副其他種子死去後留下的遺骸，你也見過了，那種黑色白色的小顆粒。”
“嗯，我見過。”
“那個時候，我和章魚怪都犯了一個錯誤。”西德很坦率的說道：“我們都被第四種子欺騙了。
他化身爲科洛，讓我們都以爲，真正的第四種子，陷落在了南極。
這是一個機會。尤其是對章魚怪來說。
這場競爭之中，他處於落後狀態，我吸收了南美雨林裡的母體分身。
第四種子找到了南極的母體分身。
而他就落後了。
於是，他來到了南極。
而我，尾隨而來。”
陳諾問道：“我有個問題……你不回答的話，這段我過不去。”
“你說。”
“你爲什麼來南極？以我對你的瞭解，你並不熱衷於擊殺別的種子，你一心在尋求解決那個規則缺陷的辦法！”
陳諾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他臉色一變！
血鏡裡，西德的臉龐帶着一絲滿意的微笑：
“這就是我選擇你的原因了……因爲你的思路總這麼有趣，每一次都能立刻捕捉到最關鍵的問題所在。
沒錯！
我當時來到了南極，擊殺章魚怪，並且我也準備在南極擊殺第四種子。
因爲……我當時覺得，我已經找到了解決規則缺陷的那個答案了！”
陳諾低聲道：“你……找到了‘一’？？”
“對，我找到了。”西德回答：“所以，既然我已經找到了答案，那麼其他的競爭者，就沒必要再留着它們了，我決定在我進化之前，徹底清除一下賽道。
因爲，這個賽道是唯一性的，只能有一個勝出者。
通往四維的道路，是需要把三維疊加起來的，一根軸。
那根軸，是唯一的。
所以，在最後的時刻，我必須清除掉它們。”
陳諾沉思了一下：“你的解決缺陷的答案，會告訴我麼？”
“當然，這對你來說不是秘密。”西德出乎意料的給出了這麼一個回答。
陳諾苦笑：“我想，這個答案肯定和我有關係？
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吞噬掉我，就可以成爲那個進化之中缺陷丟失掉的‘一’了啊！
我記得很清楚。
種子收割選中者，必須要等選中者成熟之後，得到某種突破，達到某種條件，纔可以進行收割！
上輩子的2007年，我記得很清楚，我的實力還不如現在，肯定還沒成熟的。”
“你說的沒錯，這也是長久的歲月以來，一直困擾着我們所有種子的問題。
選中者的收割，必須要等待選中者成熟。
但是選中者總是無法成熟。
你們是人類，人類在提升到一定程度後，通往精神生命力純粹精神力量的道路上，無法避免的，會死亡。
無數次的嘗試，總是被擋在最後的一步。
之前我們應對的辦法，是尋找人類之中的佼佼者，天賦最強的人。
但顯然……這種路子是錯誤的。”
“然後呢？你找到的正確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西德忽然沉默了下來。
陳諾盯着鏡子的西德……
良久良久。
西德才輕輕的開口了。
“那個時候，我找到了一隻膽小的貓。
從那隻膽小的貓兒，我得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說法。
母體當初誕生我們的時候，其中有一個種子的代號，叫零。
零和我們做的事情不同。
如果說，這是一條跑道的話……
其他的種子在比賽開始後，都拼命的往進化的終點奔跑……
而零……
零是在做相反的事情。
也就是說。
也許。
可能。
大概。
零……會往起點線相反的方向奔跑。
然後……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既然身爲種子，我們無法等待到選中者的成熟……
我們無法吞噬一個成熟的選中者，得到進化。
那麼……
爲什麼，不反過來？”
陳諾忽然全身汗毛倒豎！
他想到了一個荒誕到極點的可能性！
果然，西德用彷彿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氣快速的說了下去。
“爲什麼一定是種子吞噬選中者？
相對於選中者永遠無法成熟的窘境。
那麼種子自身，其實已經成熟了！
所以……
我在這裡，殺死了章魚怪。
我甚至在來南極之前，就殺死了那隻貓。
同時，我在這裡殺死了那個科洛的倒黴鬼。
我還在這裡等到了那個佈置下策略，打算撿便宜的第四種子，在這裡殺死了它！
最後，我完成了我想到的那個答案。
就是你。
我當然沒有吞噬你，陳諾。
我……讓你……
吞噬掉了我。
然後，在你上輩子的2007年。
在這個地方，就在這個大廳裡。
我讓你，吞噬了我。
最後，變成了‘我們’。
一個新的‘我’！”
陳諾腦子裡轟的一下！彷彿無數的碎片炸裂！
他雙手捂着腦袋，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來：“我……吞噬了你？”
“是的。”
“那我到底變成了什麼？吞噬掉你之後，我豈不是……”
“別擔心……事實上，你總是要問這種不重要的問題。
可能對於你們人類來說，意識到底是誰的，靈魂到底是誰的，這點對你們很重要吧。
放心，如果是我吞噬了你，那麼就是你變成了我的一部分，意識自然是我的。
可結果是，你吞噬了我……
所以，你的意識自然還是你陳諾。
但，你進化了。
對於我而言……我並不在意進化後的意識，到底是你陳諾，還是我西德。
我在意是，生命的形式，進化的結果！
只要我在這個進化後的生命力，保留下了哪怕一個腦皮層放電的微量元素，我的生命的意義就得到了我想要的最終結果。
所以，你還是你，你的意識還是陳諾。
而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結果：進化！”
頓了頓……西德的語氣忽然變得古怪了起來：“……可能吧。”
陳諾瞪大眼睛看着西德：“可能？
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是……進化還沒成功？”
西德苦笑：“如果徹底成功了的話，此時此刻我們也就不會在這裡，發生這樣的談話了。”
頓了頓，他搖頭：“出了一個岔子，一個小小的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