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詔看了看母親。沒有動。
“哥,不能放刀,他們會殺了你的。”曹文斌在一旁大聲叫道。
曹文詔轉頭看一眼二弟,仍然不動。
曹母一聲長嘆,對着兒子道:“文詔,你走吧!不用管我們幾人的死活了。你孤身一人,受盡飢寒委屈,將我們母子幾人數千裏護送到此,早已盡了你人子的孝心。至於我與你兄弟今日落得這個下場,那也是天意如此。想來你爹地下有知也不會見怪了。你去吧!只是莫忘你爹的大仇。記住,殺你爹的那人叫做李永芳。”
站在一旁的李顯忠突然聽到“李永芳”這個名字,不由的心中一跳。但他以爲自己一定是聽錯了。這些個乞丐一般的人,又怎麼可能會跟撫順遊擊李永芳有什麼瓜葛呢!
其實李顯忠這是自欺欺人,他因爲已經得罪了這個叫曹文詔的人,於是便想着,以此人的身份不可能有什麼來歷。如果不是這種思想在作祟,平心靜氣的想一想,李顯忠一定會發現,眼前這人雖然穿的像個乞丐,氣質上卻完全不像,再加上他有如此好的伸手,說他是遼東一系的軍戶出身,那是大有可能的。可是李顯忠現在早已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哪裏還會想到這些。
“哥,你走吧!記得將來給我們報仇。”曹文斌向着大哥叫道,對站在他身邊舉刀監視着他跟小弟的一名李顯忠的手下不屑一顧。
“大哥,我怕!”躲在曹文斌身後的小弟,卻怯懦的叫着。
曹文斌伸手就要給小弟一個耳光,一動手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被人家給綁了個結實。“住口。我們曹家從來沒有怯夫。爹爹死前是怎麼跟我們說的?你難道忘了嗎?他說,‘咱們曹家從來只有戰死的漢子,沒有投降的懦夫!’你難道不記得了嗎?”
“可是,我怕……”小弟曹文煥哭着道。
曹文詔望着母親又望了望旁邊的兩個弟弟,良久……!
最終,曹文詔還是選擇了屈服。他慢慢蹲下了身子,將手中的單刀放到了地上。
“這就對了嘛!正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李六說着,向已經退開一旁的張虎使了個眼色。張虎會意,立時便跑上前,先小心的收了地上的長刀,然後又將刀架在曹文詔的脖子上,這才擡腳在曹文詔的腿上重重踹了一腳。
“我讓你小子囂張,現在再囂張啊!囂張啊!不長眼的東西,也不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自己,就憑你。殺了你十條狗命,也抵不上我們少爺的一條狗。”說着,張虎又接連踹了曹文詔幾腳,這才解氣。
曹文詔此時一家人都在他們手裏,也不敢反抗。只能拿眼瞪着張虎。張虎出足了氣,便不再理他,將刀穩穩的架在他的脖子上,向李顯忠道:“公子,這小王八蛋要怎麼處置?”
“先綁起來。待找個僻靜的去處,送他們去見太爺。”這話是李顯忠與他這些手下講的暗語。他們因爲在遼東時常屠殺平民冒功,爲防自己講出這個“殺”字來,那些人拼死反抗或是拼死逃跑,於是李顯忠便發明了這句話。“見太爺”就是殺掉,因爲李家的太爺李成樑已經死了。
張虎答應一聲,便接過另兩名同伴遞上來的繩子,要綁曹文詔。那邊拿着刀正監視着曹文斌與曹文煥的家丁問:“那這個女人和這幾個小孩怎麼處理?”
李六劈頭就給那家丁罵了一頓,“你傻呀!所謂斬草除根這句話你難道沒聽說過嗎?少爺一向的行事風格你都不知道嗎?這還要問,自然是一併去見太爺!”
那家丁捱了李六的罵,卻不敢回嘴,因爲他知道李六雖然表面與他們一樣,都只是下人,可李六卻很得少爺的歡心。自己可不能得罪他。於是便拿眼望着李顯忠。李顯忠向那人點了個頭。
那家丁得到少爺的明確指示,便要拿繩子來綁曹文煥。這時,本來已經甘心受縛的曹文詔卻突然抗爭起來。“你們不是說只要我聽憑你們處置,便放了我娘和我弟弟的嗎?”
李六冷冷一笑。“哼!兵不厭詐這話你沒聽過嗎?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得罪了我們鐵嶺李家的人,哪一個能這麼便宜便了事的。”說着,他不再理會曹文詔,便把曹母給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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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直躲在密林中的俞仁再也看不過去了。他一直身子便要衝出去。卻被旁邊的李玉拉住了。
“你要幹嘛?”
“幹嘛?去找這李顯忠理論啊!他如此的欺壓弱寡,我大明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
李玉一聲冷笑,“這李顯忠仍是李成樑之孫。他們李家如今在大明的威勢,便是位王爺見了,也還要讓他們三分,王法對他們又算的了什麼!殺人,對他們來說,那就是家常便飯的事。
你沒見他們手裏有刀嗎?你出去,就不怕他們一惱,把你也一起殺了嗎?你自認爲可以打的過他們這些人嗎?”
俞仁搖了搖頭。“我知道打不過他們。但遇到這樣的不平事,就算明知打不過,那也要打。”說着,俞仁向樹林外走去,此時他的心裏還真是沒有多想,只是覺得這李顯忠的作爲,讓人太看不過去了,自己如果不出手管一管實在難平他心中這口氣。
同時,俞仁對李玉的話也還是不太相信,他不相信這李顯忠會囂張到這種地步。自己必竟是個有功名在身的生員,如果他出面的話,這李顯忠怎麼也得要有點顧忌,剛纔在茶棚裏李顯忠不就對他挺客氣嗎!
李玉見勸他不住,只好把先前從他那兒拿來的那把古劍遞給他,卻沒有隨他一起出去。
俞仁見李玉沒有隨自己一起站出來,稍稍的有些失望。但他隨即不再多想,衝着李顯忠和他的幾名手下大叫,“且慢動手!”
李顯忠原本打算處理了曹文詔這幾人,便去追李玉,他相信李玉必然走的還不遠。見有人站出來要打抱不平,李顯忠回過頭。見是俞仁。李顯忠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李顯忠是有城府的人。他見俞仁是從前面的林子裏出來的,便擔心他是不是還有同伴暗藏在林子裏,不免有些顧忌。等俞仁走到近前,李顯忠向他一抱拳。“原來是俞兄,不知有何指教。”
俞仁也不傻,他見李顯忠與自己說話時,眼角不斷的瞄向前面的樹林,便猜到了他可能是擔心自己林中有埋伏,這正中俞仁的下懷,便打算給李顯忠來唱一出空城計。於是,俞仁背起了雙手,高傲的向李顯忠道:“指教說不上。不過是我們兄弟從此路過,見李兄如此對待一羣逃荒的流民,實在有些看不過眼。
聖人曾說,人人皆有惻隱之心。我不知道這位小兄弟在哪兒得罪了李兄,但看在他不畏艱辛,護送母親和弟弟妹妹們數千裏的一片孝心。希望李兄可以高擡貴手,放他們一馬。”
“莫非俞兄與他們沾親?”李顯忠問了一句。
俞仁看了一眼曹文詔,搖了搖頭。
“那麼是與這小乞丐帶故了?”
俞仁也聽出了李顯忠這話中所帶的譏諷,但他並不在意,仍只是搖頭。
“既然俞兄與這小子既不沾親也不帶故,卻強要cha上一手,想來是要故意找兄弟的茬子嘍!”
李顯忠說話的同時,向一名手下使了個眼色。那人見到李顯忠的眼色,便一低頭悄悄從一旁繞道,向俞仁出來的樹林走去。
俞仁自然也看到了他這個動作,心中不由的暗叫一聲“糟糕”,可卻又沒有一點辦法。現在只盼李玉她們主僕能機靈些,莫要讓李顯忠的這個手下發現。俞仁心中這樣的想着,面子上卻還不想與李顯忠鬧僵,於是道:“我也是順道路過此地,看着這一家人可憐。此人又還有些孝心,這纔出面,想讓李兄看在我的薄面,放了這對母子。至於他打死李兄兩條狗的事,便算在我的身上。兩條狼狗多少銀子,由兄弟賠給李兄。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李顯忠看了俞仁一眼,正沉吟間。就聽得剛剛被他派出去的手下家丁在對面的林邊叫道:“少爺,沒有人。一個人毛都沒有,這小子是虛張聲勢。”而另一個家丁走了上來,在李顯忠的耳邊不知悄悄說了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