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坐在臺階上，撫摸着矮塔白色的地面，臉上帶着無限的留戀。
李恪走了過去，笑着說道：“老師，我給你帶晚餐來了，我們回去吃吧！”
老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拍了拍他身邊的臺階，說道：“坐，我有事情和你說！”
“可是飯不吃一會兒就涼了！”
“別他媽管什麼飯了，坐下！”老人的語氣分外堅定，帶着一種不可抗拒的感覺。
李恪有些愕然，老人這是怎麼了，在李恪的記憶力，老人從來沒有發過火，更別提罵人，可……今天這是怎麼了？不過他還是依言走過去，挨着老人坐下。
現在已經臨近黃昏，太陽斜斜的照進院子裏，將矮塔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似乎有十幾層那麼長！老人望着矮塔的影子，緩緩說道：“我爲這個學院操勞了一輩子，在這裏度過了童年、少年、青年、一直到老年，現在我已經沒有精力再繼續照料它了！”
李恪的心理陡然一緊，不可思議的看着老人，老人那雙原本凌厲的眼睛已經變得昏黃。苦笑着說道：“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早說了又有什麼用？沒得治了！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老人接着說道：“知道我以前經常修剪那片雜草嗎？”
李恪搖搖頭。
“因爲我怕！我怕我死的死後沒臉去見西京學院的衆位院長！西京學院歷經一千餘年不倒，這近千年來，西京學院在十幾位院長的努力下越來越繁盛，學子越來越多，名氣越來越大。可是……到了我手裏，它敗落了，我沒臉去見衆位校長。”
“原本我想重振它，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我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原本的信心也在年復一年中慢慢消減……最後，我發現我的身體出現了問題，已經沒有時間了，那時候我已經放棄了，西京學院恐怕就要從此消失，於是我開始盡我最後的一絲努力。每天修剪這這些雜草，我希望我能將這些雜草變成美麗的風景，等到了春天，這片雜草煥發出生機，那也算一種安慰！”
“可是，你的出現，讓我已經瀕臨死亡的心重新煥發出希望，也許？你可以接替我做我沒有做完的事？你在帝國軍學院門口整整站了三天，我也看了你三天，你的確是一個好苗子。於是我讓人把你擡進了西京學院，並收了你爲弟子。其實我是想讓你接替我守着這片院子，守着這坐矮塔，這很自私吧？”
老人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接着說道：“不得不說，你也許就是上天派來救贖我的，你的刻苦震撼了我，於是那時我就在想，也許你可以打敗帝國軍學院？”
“果然，我沒有看錯你，你辦到了，只可惜，我看不到那片雜草明天春天的美麗了！也看不到這座矮塔重新變成高塔了！”
……
……
李恪從頭到尾沒有插一句話，靜靜地聽老人說着，從他們的相遇到今天，不知不覺眼睛有些溼潤了，老師，我的堅持打動了你，可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也是你的堅強打動了我，那日你在院邊夠摟着身子修剪雜草時的情景、抱着雕像時莊重的樣子、還有你在油燈下給我縫製這身院服的樣子……
“咳咳咳……”老人再次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李恪趕忙從懷裏掏出手帕遞了過去，老人捂在嘴邊，繼續咳嗽着，可這一次，咳嗽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劇烈。先是零星的血點濺在手帕上，接着老人開始大口大口的咳血，已經將那方潔白的手帕染得通紅……
“我送你去看大夫！”李恪站起來，想要背起老人。
“不用了，沒得治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老人擺了擺手接着說道：“我不行了，恪兒，記得你第一次進矮塔時想上三樓時的情景嗎？”
“嗯，記得！”李恪記得當時老人跟她說以他的實力推不開那扇石板，還說現在上去也沒用！
“裏面是我送你的禮物，算是我對你的答謝！”
“可是我……上不去啊！”
這時老人忽然跳了起來，拍了一下李恪的腦袋，說道：“你小子傻啊，走門不行，你不會爬窗戶啊！”
李恪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雖然矮塔三樓距離地面有十米左右，但還是能爬上去啊！忽然，李恪反應過來，驚喜的叫道：“老師，你沒事啦？”
老人也放映了過來，不過他似乎是知道些什麼，並沒有顯得和李恪那麼高興，只是輕輕擺了擺手，說道：“去把面給我端來，我想吃！”
“哎，我這就去！”李恪興沖沖的答應了一聲，順着小道跑回小屋去端面條……
揭開扣在上面的大海玩，炸醬麪還冒着熱氣，李恪小心翼翼的端起來，出了門，再次順着長滿雜草的小道向矮塔走去。
不過這一次他看見的不是老人坐在臺階上不捨的撫摸着石板的樣子。老人身體靠在臺階旁的石柱上，手裏沾滿鮮血的手帕早已不知被寒風颳去了哪裏。老人原本佝僂的腰此刻顯得更加佝僂，臉頰靠在冰冷的石柱上，卻帶着滿足的微笑……
“啪”被李恪丟掉的搪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這一刻，李恪沒有哭，靜靜地走到老人身邊，像往常一樣坐在老人身邊，呼吸着老人衣服上略微帶着的草香味。
這一夜，李恪沒有閤眼，靜靜的坐在老人身邊，沒有說一句話。
天漸漸破曉，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了下來，李恪看了一眼已經變得僵硬的老人，起身回小屋取了工具，在矮塔的旁邊休了挖了一個坑，將老人放了進去。
也許你們會覺得這有些太簡樸，但李恪堅信，老人更喜歡這樣靜悄悄的離開……
可在給老人立碑的時候，李恪卻翻了難，老人從未告訴過自己他的名字，自己也是叫他老師。想了想，李恪在碑上寫下“恩師西京學院院長之墓”幾個大字。
磕頭、上香，李恪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塵，轉身走了……
不是他無情，而是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