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公司，發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如果不擴張的話，肯定會在內卷之中，逐漸地沒落。

這是自然規律，改變不了。但是擴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僅需要大量的金錢，還要關係、人脈……

所謂的上市，就是拉一大幫人上船。

同舟共濟，資源共享，一起把蛋糕做大。

好處當然不少，但是也有弊端。

沒上市之前，公司只要對自己負責。但是公司上市了，需要公開財報，接受股東監督，如果經營不善，導致股價出現波動，更需要向股東解釋原因。

總而言之，受到的肘掣不小。其中利弊，楊紅分析透徹了，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既然如此，周牧沒有理由反對。畢竟青紅文化不是他的產業，不需要他來置喙。

“不反對，就是支持了。”

楊紅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到時候，不要忘記了，給公司站個臺，增強投資人的信心。”

“……哦。”

周牧無所謂，哄騙資本不算騙。

畢竟多數時候，資本心知肚明，甘心“上當受騙”，反正只要推動青紅文化順利上市，一切投入都可以連本帶利賺回來。

敲定這事，楊紅心情舒暢，又開口道：“距離電影上映，還有兩三個月時間，這段‘空窗期’，你打算做什麼？”

“休息。”

周牧癱坐，宛若鹹魚。

“休息什麼。”

楊紅沒好氣道：“年紀輕輕，不努力奮鬥，耗費了青春，以後肯定後悔。”

“……”

周牧聞絃歌而知雅意，“說吧，還有什麼事？”

楊紅笑了，輕描淡寫道：“青檸在青牛谷，參加一個公益項目，需要拍一條視頻廣告片。”

“那視頻導演，不巧摔斷了腿，你去救個火吧。”

“……”

周牧聞聲，二話不說掏出手機，搜索青牛谷在哪裏。

那是距離桂城，千里以外的偏遠地區。

這裏山清水秀，植物十分的茂密。唯一的問題，就是溝壑縱橫，地勢比較險絕，只有一條條砍柴人開闢出來的崎嶇小路。

大家行走在其中，上上下下彎彎繞繞，吃盡了苦頭。

這路真不好走，這個時候，周牧才知道了，爲什麼視頻導演會摔斷了腿。光是爲了救援他，就出動了三個擔架隊輪流搬運，才把人送到山外醫院去治療。

這是個苦差事。

換了別人請求，周牧肯定拒絕。

但是……

沒辦法。

幾個小時之後，在窮鄉僻壤之中，周牧看到了許青檸，一身的辛苦疲憊，總算是淡化了大半。

“你怎麼來了？”

許青檸錯愕，然後驚喜。

如果不是，旁邊有太多人，她肯定歡喜撲上去。

“你能來，我不能來嗎？”周牧這話說得輕鬆瀟灑，如果發酸的雙腿，沒有在顫抖的話，肯定很帥氣。

許青檸抿笑，“紅姐讓你來的？”

周牧當然不承認，“……沒有啊，我聽說這裏出事了，恰好有空就過來看看你……們。”

他環視左右，周圍的環視，盡收眼裏。

這是一個山寨。

不知道其中住了多少戶人家，反正一棟棟建築，有些完好無損，有些破敗得厲害。

一眼望去，以小孩、老人居多，青壯極少。

空巢老人，留守孩童。

這是社會的常態了。

鄉村的頑疾。

周牧看了，心裏最多有微微的觸動，就蕩然無存。因爲看多了，也麻木了，不會再有什麼波瀾。

習以爲常，纔是最可怕的。

許青檸這次公益活動，就是跟着大家一起來送溫暖。不僅是單純的送東西，另外還“三陪”。

陪聊天，陪洗衣做飯，陪吃喝娛樂。

說白了，就是另類的角色扮演，給老子當兒女，給小孩當爹媽，讓他們感受一下，久違的溫情。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人假戲真做。畢竟假的就是假的，如果代入了進去，恐怕也是麻煩。老人還好，知道這是慈善公益，就怕小孩得到了感情寄託，不容易脫離出來。

“怎麼樣？”

周牧問道：“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差個導演。”許青檸笑盈盈，她可沒忘記聯繫楊紅的時候，對方信誓旦旦表示，要派個讓她滿意的導演過來。

周牧拍胸口道：“這個我在行啊。”

何止在行……

在知道是周牧接替了摔斷腿的導演，過來拍公益視頻的時候，其他人高興壞了。

可能他自己沒自覺，但是在許多人眼中，他的名字前排，掛個著名導演的頭銜，也沒人會置疑。享譽全世界的明星導演，拍一條公益廣告，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一時之間，不管是許青檸團隊，還是組織公益活動的團隊，都紛紛匯聚過來，看熱鬧。

山寨裏，一個排簡陋的屋子中，周牧在翻看資料。

其實就是拍攝公益視頻的方案。上個導演，還是比較盡職的，連分鏡頭都畫出來了。

就是比較倒黴，關鍵時刻掉鏈子。

在他翻看的時候，許青檸在旁邊補充，“整個寨子，大概有三十五戶人家，大小適齡的孩子，二十七個。以前是一位老教師，在山寨裏的小學，教孩子們讀書認字。”

“但是不久前，老教師退休了，這裏又十分偏遠、貧困，又沒有新的教師願意過來支教。”

許青檸輕聲道：“不僅是這個寨子，另外的山村，也有類似的情況。慢慢地，這已經成爲了，普遍的現象。”

“爲了喚醒大家，對於這件事情的重視，所以我們打算拍個公益短片，方便傳播、呼籲。”

“嗯！”

周牧點了點頭。

一會兒，他看完了資料，站了起來，“走，去那個學校實地考察一下。”

許青檸立即帶路。

不久，抵達所謂的“學校”，周牧愣住了。

在過來之前，他已經料想到，學校的環境肯定很差，指不定就是簡單的大屋，再加上寬敞的坪地，就是一所學校了。

但是沒有想到，學校的簡陋程度，讓人髮指。這是在一個山壁的巖洞中，擺放了整齊的桌椅。

所謂的黑板，就是平滑的石壁。彩色的粉筆在上面寫字，需要溼透的抹布擦拭，纔可以清除乾淨。

在一行人，抵達“學校”的時候。課堂上還有七八個孩子，拿着嶄新的課本、作業本，認真地學習。

一個公益組織的人，站在講臺上，認真地傳授知識。

儘管只是簡單的加減乘除，一幫孩子卻如飢似渴，猶如海綿一般，努力牢記、汲取。

周牧站在門口，沒進去打擾他們。

觀察了片刻，就主動離開。

回去途中，許青檸笑問，“感覺怎麼樣？”

“難受。”

周牧嘆氣，“其實有些事情，大家心裏清楚，知道怎麼回事。也可以想象出來，其中有多麼的苦楚。但是再怎麼想象，肯定是隔靴搔癢，沒有切身的感受。”

“對。”

許青檸深以爲然，“事實上，我們在做宣傳的時候，一些人甚至懷疑這是假的資料，國內沒有這麼悲慘的情況。還有一些人知道資料是真的，卻又不願意主動去了解。”

“這是鴕鳥的心態。”

周牧撇嘴道：“把雙耳捂上，腦袋鑽進沙堆裏，心裏透亮卻裝糊塗。不過，這也是社會的常態，人與人之前的疏離、冷漠，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積累的結果。”

“我明白。”

許青檸點頭道：“所以我也沒責怪他們，畢竟許多人每天爲一日三餐奔波，都自顧不暇了，哪裏有空理其他人。”

“是。”

周牧贊同。

像一些鍵盤俠，今天噴這個，明天看這個不順眼，但是輪到他自己，又是另外一套標準。

許青檸卻不同，知道根源又不埋怨社會，而是主動想去改變，這纔是真正的公益理念。

身體力行，呈示範的作用，再帶動其他人。

重要的是，讓別人心甘情願，伸出愛心之手，而不是道德綁架，非要讓人這麼做。

這兩者，有本質的區別。

當然，周牧也承認，讓他偶爾行善還行，讓他長期做公益好事，他肯定堅持不住。

不過走了一圈，他心裏也有底了。回到辦公地點，他拿出了之前的拍攝方案，直接打了一個叉。

“啊？”

其他人愣住了。

一個人困惑，小心翼翼探問，“牧哥，你這是？”

周牧評價道：“按照這個方案來拍，就算你們怎麼轉發、推廣，引發的反響也肯定不大。”

“呃……”

其他人若有所思。

他們也知道，周牧說的是事實。

因爲以前，他們也找人，拍了不少公益宣傳片，可是效果甚微。

一些人看了，最多點個贊，都懶得評論、轉發。從這個角度來說，視頻的拍攝，完全沒有意義，純粹浪費時間金錢。

在沉默中，有人目光閃亮，“牧哥，你有好主意？”

“有個想法……”

周牧轉頭問道：“這件事情急嗎？不着急的話，我可以多花一點時間，認真打磨劇本。”

“誒？”

其他人又是一愣。

許青檸驚訝，“急倒是不急，不過劇本……你打算拍電影嗎？”

“不是電影，是個短片。”周牧笑了笑，眼睛多了幾分深邃，“一個關於鄉村教師的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