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爭鬥的最終結果是：崔部死六百人傷者無算，商部死三百人傷二百，商芝村民死傷一千餘人，燒燬房子539間，大牲畜被搶二百餘頭。

以守勢而戰的崔霽清卻抵擋不住人數上也不佔優勢的商志豪部，商志豪三次攻佔商芝村三次又被崔霽清奪回，雖然商芝鎮最終沒有被商志豪拿下來，但是崔霽清不僅在商芝村人面前顏面盡失，而且他的隊伍中已經出現了許多不和諧的聲音。

崔霽清在惱火之餘竟然拉不出屎怨茅廁硬，他把這次失利歸結到崔同的頭上，其邏輯就是：如果崔同不同日本人翻臉，日本人就不會同把崔部當敵人，不把崔部當敵人也就不會幫着商志豪攻打商芝鎮。

商崔二人爲了商芝鎮這個彈丸之地一直爭鬥到陰曆年底，苦了的是商芝鎮的老百姓，傍年近節他們卻不得不流離失所踏上了他鄉乞討的路程。

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於昭湘和徐明侯的一縱隊採取了袖手旁觀的態度，以免把戰火惹到一河之隔的鳳鳴鎮。

當商志豪最終撤走後，崔霽清親自到鳳鳴鎮答謝徐明侯。他很清楚，在這個時候，徐明侯沒有派兵躡其後路就算是對他很客氣了，倒個個，這樣的天賜良機崔霽清不會白白讓其溜走。

面對崔霽清的千恩萬謝，徐明侯微笑不語，趙魏卻說了一句讓崔霽清下不了臺的話，他說：“我們司令和副司令對於落井下石的手段一向不感興趣！”

趙魏的話讓於昭湘、徐明侯和崔霽清同時想起一個人：韓晉。趙魏說話越來越像韓晉，哪壺不開專門提那壺。

就在一河之隔的商芝鎮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鳳鳴鎮卻連連辦喜事。首先是李瑞玖和劉兆初，李瑞玖娶的是郭汝信的堂侄女，劉兆初娶的是張鎮長的親侄女。他們的新房都設在了鳳鳴鎮，是村長於昭順親自領着人給收拾的。

在鳳鳴鎮度過了十二天的甜蜜時光後李瑞久與劉兆初回到了他們的駐地，把新婚妻子都留在鳳鳴村。

李瑞玖之後是狼勇和趙魏，他們倆娶的是徐家的兩個雙胞胎姐妹，這姐妹倆是徐明侯的近親，管徐明侯叫叔。一夜之間，狼勇和趙魏成了連襟，而且正經八百地比徐明侯小了一輩。

“我是叫你姑父好呢還是叫你叔好呢？”成親的第二天趙魏就同徐明侯開起了玩笑。

“上半年叫姑父，下半年叫叔！”不等徐明侯說話，於昭湘替他開了腔。

家貧望鄰富。這句話半點不假，商芝人家破人亡影響到了一河之隔的鳳鳴鎮，他們每天要接濟那些流落到鳳鳴鎮的商芝鎮人，過年的時候也是這樣，許多人家有商芝鎮的親戚借住。不到無家可歸的時候，誰家願意在別人家過年呢？苦難深重的商芝鎮人苦死也弄不清這到底是爲了什麼，日本人欺負就罷了，怎麼無緣無故自己人就打起來了呢？

臘月底，派往河南省南陽縣的兩個人回來了，他們帶來了李琪家人的消息。

自從王其禮莫名其妙消失之後，他的老父親苦苦盼望了他三年，卻等不來他的半點消息。已經雙目失明的王父不忍拖累兒媳婦，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他拿着一根繩子來到村後的小湖邊，把一塊大石頭緊緊地綁在腰上，沉水而亡，一個多月後他的屍體才浮上水面。

悲痛欲絕的王其禮的妻子真想一死了之，但是面對一雙兒女她始終下不了狠心。不久，王其禮的岳父就把女兒和外孫接到自己跟前。

在孃家居住的這些日子裏，父親經常勸她再嫁，但是都被她堅決拒絕了，她白天下地幹活，晚上紡線織布，心無旁騖地養育着兩個孩子。

王其禮的兒子比王其禮還要聰明，七八歲時，在南里北莊就有神童的美譽，十八歲考入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現在正在昆明就讀；女兒也同兒子一樣聰明，她堅決選擇讀書，最終考入了女子師範大學，是方圓幾十裏唯一的一個女大學生。當她的兩個兒女逐漸顯露頭角之後，她的父親再也不勸她嫁人了，村人也沒人再敢給她說媒了。

當兩個游擊隊員來到她孃家找到她時，她正在晾曬王其禮曾經穿過的衣服，滿頭灰髮在秋風中瑟瑟擺動，讓人頓覺無限淒涼。

當其中一個隊員把一支派克筆遞到她眼前的時候，她一下子昏了過去！這支筆是她當年託人從省城裏買回來作爲定親禮物送給王其禮的！

等她醒過來之後，兩個游擊隊員忍着眼淚完成了一個謊話。他們告訴她說王其禮現在在國軍中當師長，因爲戰事忙顧不得回來看她，等到把鬼子打跑之後就會回來同她團聚，怕她不信所以捎回派克筆作證，還有王師長這幾年攢下的軍餉共二千大洋。王師長讓她不要掛念他，他一切都好。

王其禮的妻子開始半信半疑，但是當她問及王其禮這幾年的經歷，這兩個隊員對答如流沒有絲毫破綻，王妻這才相信。

她激動得兩眼放光、淚流滿面，雙手捧着派克筆放到自己的臉上，放聲大哭道：“弟啊，我就知道你不會扔下我不管了啊！”兩個隊員的眼淚不停地流下來，好在王妻只顧得自己大哭沒有看到他們倆流淚。

回來的那兩個游擊隊員在講述李琪妻子的時候，整整哭了三次纔講完。

三年後，當原來鄂豫皖紅軍的領導人把爲王其禮平反的證書送到王妻的手中並追認王其禮爲烈士的時候，這個被歲月累垮了的女人睜大迷茫的雙眼無論如何也弄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委了。解放前夕，於昭湘親自護送李琪的骨殖來到王妻面前的時候，王妻已經臥牀不起兩個多月了，臉面上已經是骷髏形狀。

但是一見到李琪的骨殖，她突然坐起來把盛骨殖的盒子緊緊地抱在懷中、貼在臉上，生怕被人搶走，一生很少在人面前流淚的於昭湘流下了兩行熱淚。

十分鐘之後，王妻帶着微笑與世長辭！李琪的一雙兒女始終是罩着烈士遺孤這樣的光環長大的，有些真相始終沒有透露。

兒子長大後成了全國聞名的作家，九十年代，在其即將封筆之時，寫下了一篇名動天下的小說《覓漢》，其主人公就是李琪，李琪複雜的身世從此大白於天下。

年除日那天，於昭湘從早上吃了飯開始就上墳，一直到安年的鞭炮響起來的時候才結束，所有埋葬在鳳鳴鎮的烈士的墳墓統統走了一遍，於憲厚和於憲良趕着一輛大車跟在他的後面，大車上裝滿了紙草和鞭炮。

“有點廣源的樣子了。”村裏人很少看到於昭湘會主動去上墳，覺得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奇事。

自從入冬以來就重修的地道過完年立即又開始了。危險經常埋伏在平靜的身後——這是徐明侯在會上反覆強調的事情。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禍患常積於忽微，敗兆多埋於不虞。雖然日本人正在走窮途末路，但是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也咬人，萬不可爲山九仞功虧一簣。”這是徐明侯在軍事會議上說的。他說這話的時候，劉兆初在下面臉紅了。

整個河陽縣共有八八六十四個鎮，日僞軍控制下的不超過二十個，一縱隊控制着二十幾個，八路軍控制着河陽縣西北的十多個，其他的在範冠三等雜牌力量的控制之下，日僞軍本想把河陽縣作爲整個海東地區的糧倉，然而他們所搶到的糧食連一個河陽縣的兵馬都養不起。

竹內修臣像一隻發了瘋的狗一樣見誰咬誰，就連一向交好的徐燭也不放過。上頭催要的一萬擔軍糧至今還沒有湊夠三成，現在，供應全縣兩千多鬼子和三千多個僞軍的糧食都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