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咱倆到底誰是覓漢啊？”一天，過意不去的李琪對於昭湘開玩笑道。

於昭湘笑笑說：“今輩子你給我當幾年覓漢，下輩子我就給你當幾年，我於老三不喜欠人的情。”

“那我得好好算算我當了幾年了，哎，老三，我給你當兵的這幾年也要算上哦！”

“那當然！”

時間進入了五月份，麥收已過。因爲軍中無事，在麥收期間，李琪又回到了於廣源家的場院裏當起了覓漢頭。這不僅讓於廣源喜出望外，而且讓那些在於家幹了十來年的覓漢們大喜過望。幾乎全村的人都跑來看李琪割麥，看他揚場，看他有條不紊地指揮着幹這幹那。多年以前的那個李琪又回來了。於廣源眼裏含淚看着李琪在忙活，這個情景已經多少年看不到了？

於昭雪和李天生的妻子忙着爲覓漢和短工們做飯，於昭湘的兩個孩子和李天生的兒子以及於昭雪的兩個孩子都在場院的麥垛裏玩捉迷藏，場院裏一片歡聲笑語。

“狗日的日本鬼子！”於廣源心裏恨死了日本人，如果沒有他們，或許這樣的日子本來就是平常的日子。現在，多年不見這麼熱鬧的情景了。

於昭秦的兩個兒子已經是半大小子了，二個人早已經高小畢業，現在在家幫着於廣源料理家務。麥收結束後，兩個人一起找到爺爺，要參加游擊隊。於廣源連猶豫都沒有就答應了。

“好好幹，我讓你們叔給你們一官半職。”於廣源囑咐兩個孫子。

於昭湘把兩個侄子都安排在韓晉的特務營裏，爲的是能天天見到他們。李琪親自教他們兩個打槍和擒拿格鬥之術。這兩個小子本身長得壯實，於廣源的家教又極嚴，整天讓他們倆幹活出大力，所以兩個人體質都超羣，力氣頭非常人可及。不久，他們兩個就成了韓晉眼前的最得意之人。

“好小子，有種，像你叔。”韓晉由衷地表揚這哥倆。

這句話讓這哥倆高興不已，因爲他們的三叔於昭湘一直是他們倆的榜樣，誰要說他們倆像於昭湘，他們倆就高興壞了！關於叔叔的傳說太多了，他們兩個競相模仿，有一次，他們兩個竟然躲在侯王墳裏呆了一夜！他們兩個整天比誰的膽子大，誰也不服誰，都盼着能打一次大仗見見高低。

於昭秦的兩個兒子越來越像於昭湘，但是於昭湘的親兒子卻越來越不像他。

於昭湘的兒子小名叫於菟，就是小老虎的意思，但是名不副實，膽子小得像老鼠。於昭湘自出生以來就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但是他的兒子自生下來看着什麼也害怕。見了小貓小狗害怕，見了生人害怕，聽見大的聲音害怕……世界上幾乎沒有他不害怕的東西。於昭湘的兒子不僅膽小而且好哭，動輒就哭聲連天，哭得於昭湘心煩，對這個兒子他一點好感都沒有。

倒是女兒湘雲，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與於昭湘相似，也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於昭湘對其愛如珍寶，經常把她帶到司令部玩耍。徐明侯、韓晉、於慶淮等人都願意逗她玩，李琪、朱立祥、劉兆初等人來司令部開會之餘也不忘逗湘雲玩一會兒。

不到五歲的時候，湘雲就把《聲律啓蒙》《笠翁對韻》《幼學瓊林》等啓蒙書籍背得滾瓜爛熟。

一天，徐明侯出幾個書上的對子讓她對，如“雲對雨，雪對風，柳綠對桃紅”，“鬆杉對杞子，菽麥對桑麻”，“百畝風翻陶令秫，一畦雨熟邵平瓜”等。

正對得上癮的時候，徐明侯突然說出三個字“於昭湘”。

衆人愕然，不知這算什麼對子的時候，湘雲卻一口說出三個字“徐明侯”。徐明侯不僅莞爾，衆人恍然大悟，不禁大笑起來。

湘雲從來都是稱徐明侯“爺爺”，今日情急之下卻喊出了他的名字，說出這三個字之後，她自己也羞得捂着臉跑了。衆人大笑之餘，無不佩服其機敏。

於廣源總認爲於菟膽小是因爲出生時受到了驚嚇的緣故，本身就很可憐了，所以對這個孫子一向格外疼愛。每天晚上都是於廣源親自哄着於菟睡覺，每天晚上都被他的哭聲弄醒好幾次，上了年紀的人最受不了哭鬧。於是，給兒子續絃成了於廣源老人做夢都想辦的事情。

當於廣源把這件事情對於昭湘說起的時候，於昭湘不耐煩地對他說：“我光正事還幹不完呢，哪裏有空弄些這！”說到孩子好哭，於昭湘毫不客氣地對父親說：“他姑帶着他你還不放心，非要自己弄，沒有——”他剛想說“沒有彎彎肚子別吃彎彎鐮頭”，但是覺得這樣對父親說話有點不禮貌，就收住了話頭，換了另一句話 “他喜歡哭就讓他哭，哭夠了自然就不哭了！”說完這話，扭頭就走，把個於廣源撩在那裏，怔怔地看着兒子的背影發呆。

因爲天旱，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少了很多，糧食的徵收成了一縱隊最爲頭疼的事情。李銘石、周仁杰、加官以及許多負責宣傳抗日的人員磨破了嘴脣動員民衆納糧。徐明侯寫下告示，要各富戶主動捐納，對於主動捐納的富戶給予特殊的保護，其待遇與抗屬一樣。

徐明侯的話一向好使，這次也不例外。不久，就有許多富裕大戶把家裏的餘糧捐納給一縱隊。徐明侯用自己家中的一千大畝土地作抵押，向四區裏的財主們借來了一萬多大洋，暫解了游擊隊的燃眉之急。他的行爲影響了很多人，第二天，於廣源就拿着一千大洋親手交給徐均。一時間，徐均的軍需處里人來人往，把個徐均樂得嘴一天也沒有合上。

於昭湘從來不管這些事情，他和李琪把多少年前乾的事情重新溫習了一遍。打鳥、套兔子、撒網、叉魚甚至去老石坑洗澡。

鳳鳴的山水養人吶！李琪的病情明顯地輕了，粗大的指關節也消了下去，有時一天也聽不見他咳嗽一聲。

這一天，於昭湘和他拿着兩張大網來到南湖岸邊，他們找了一片沒有荷葉的水域，準備在這裏撒網捕魚。

於昭湘使用的是整個鳳鳴村一號大網，整個鳳鳴村也只有他能把這張網撒開。李琪的網比於昭湘的小一號，在鳳鳴村是第二號大網。看到兩個人來到南湖岸邊，村裏好事的人都跟着他們來看熱鬧。

鳳鳴村人都喜歡看於昭湘撒網，看到偌大的一張網飄向空中，在空中畫出一個完整的大圓後落入水中，實在是一種享受！而收網時魚兒在網中蹦跳時的場面更是讓人激動萬分！

於昭湘整理好自己的大網，率先甩出第一網，這一網撒得渾圓無比，在人們的讚歎聲裏，大網沉入水中。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於昭湘一拉網繩就知道這一網收穫不能小了。要是在平常的時候，他肯定會脫了衣服下到水裏連網帶魚抱上岸來，這樣脫網的魚會少一些。

但是今天不行，岸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不便脫衣服，再者說，今天網魚純粹就是解悶，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犯不着爲了幾個魚下水。於是，他不緊不慢地往岸上收網。網收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岸上的人就開始驚呼了，好傢伙！這一網魚少說也有五六十斤。紅的、白的、黑的在網裏活蹦亂跳。

於昭湘利落地把網着的魚收到盛魚的網兜裏，歪頭看李琪時，看到他把網撒成了一個餄餅型。看熱鬧的人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

於昭湘整理好漁網正要再撒一網，卻被一個女人喊住了。這個女人是加官媳婦。加官媳婦黑妞哭得兩隻眼睛成了桃子，見到於昭湘時還在抽泣。於昭湘最煩的就是家務事，游擊隊員的家務事統統都是趙魏來處理，誰要是敢拿家務事來煩他肯定會被他訓斥一頓，但是加官和他的媳婦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