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祥的父母早已經被徐明侯派人接到了鳳鳴村居住，所住的就是韓晉的老房子。正月二十二，朱立祥和護士隊裏的女護士嶽嬋娟在這裏舉行了熱熱鬧鬧的婚禮。成親當日那天晚上，韓晉的老家裏出現了很多年來沒有出現過的熱鬧。鬧洞房的一批走了，一批又來，亂哄哄地直到半夜人還沒有完全走淨。醫療隊裏的人員、朱立祥營裏的隊員、一縱隊的大小頭目紛紛來給朱立祥賀喜。

護士隊裏的韓雪梅也來湊熱鬧了，但是她的眼光顯然不在新郎新娘身上。

韓晉沒有來，他是不會來的，這是他的老家。他曾經在這個家裏同妻子黃氏度過了無數個令人銷魂的夜晚，品嚐了無數的酸甜苦辣。這個地方是他心底裏最大的隱痛，不敢觸及啊，一旦觸及必將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一回想起一回淚，縱使無聲也斷腸！自從他回到鳳鳴鎮，沒有再進入這個房子一步。

此時的韓晉正獨自一個人躺在司令部裏間的牀上出神，煙抽了一鍋又一鍋，嘴麻木得不辨任何滋味，牀底下已經有厚厚的一層菸灰了。

每到過年就是韓晉度日如年的時候，而今天恰又是朱立祥在他的老房子裏成親的日子。妻子是否美貌如舊，兒子們長成大人了吧？在韓晉的腦海中無數次地想象妻子兒子現在的相貌，每次想起，淚水就會不自覺地滑落臉龐。

忽然感覺到有人進來了，韓晉連忙起身下牀，抹兩下眼睛，看到來人竟然是韓雪梅。韓晉不自然地問候道：“來了，一家子。”

燭光映照着韓雪梅的臉龐，她原本白皙的臉今天好像紅得很厲害。韓雪梅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用一種惱怒的聲音問韓晉：“你爲什麼老是躲着我，我是老虎嗎？”

韓晉無言以對，如果讓韓晉胡說八道，他絕對沒有窮辭的時候，若是讓他面對這樣的事情，他的語言能力非常差。

“沒有躲着你啊？”他的反駁實在是有氣無力。自從於昭湘找過他之後，他茫然了很長時間，他弄不明白爲什麼於昭湘不讓他去醫療隊，後來他手下的一個連長道破了天機。韓晉前前後後一想，終於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從那之後，他幾乎沒有再去過醫療隊，就是自己生了病，他也會去找黃祁，不再去醫療室打針拿藥了。

韓晉比韓雪梅大着十幾歲，在這個而是剛出頭的姑娘面前，韓晉卻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站在老師面前。他手足無措，臉上發紅。

從來都是他讓別人臉紅，今天他也嚐到了臉紅的滋味。

房間裏靜極了，只是偶爾聽見蠟燭爆花的“嗞嗞”聲。

燭光下，兩行清淚從韓雪梅白皙的臉龐上滑落。

韓晉慌了。

“小韓，我韓晉一生很少正經八兩地說過話，今天我對你實實在在地說幾句。要說我對你沒有意思那純粹是哄人，當兵三年老母豬賽貂蟬，何況你貌若天仙。但是我是有妻兒的人啊，我怎麼能夠只圖自己快樂而不顧別人的感受呢？”

韓雪梅說：“你的妻兒不是捨棄你一去不回了嗎？你苦苦找了她好多年難道還不死心？”看來她對韓晉瞭解不少。

韓晉苦笑一聲，說：“我這一輩子只欠兩個人的人情，其一就是欠我媳婦的，她的出走實際上是迫於無奈，也可以說是被逼出走，逼迫她的人之一就是我；其二我欠於司令的人情，沒有於司令我可能早已憋屈至死，哪能像今天這樣人五人六地活着。我的後半生就是爲還這兩個人情而活着，至於其他的，我不敢奢望！”

韓雪梅哭泣着問韓晉：“難道你就用終生不再娶來報答你的妻子嗎？”

“嗯！”韓晉不敢面對韓雪梅的眼睛，他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那好，韓營長，你可以等，我也可以等，我等着你。”韓雪梅說完這句話扭頭就走。

“別，別……”韓晉慌了，急忙追出去，韓雪梅早已經不回頭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