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千然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她才停下來。她慢慢站起來，呆呆地看着鏡子裏面的女人：一頭海藻似的及腰長髮披散在後背，玲瓏有致的身體裸露在空氣之中，全身遍佈青青紫紫的吻痕以及清晰可見的手指掐痕，還有那一點點溢出來的歡愛之後成熟的氣息。
她的手指一點點撫摸着自己的身體，一寸寸撫摸下去，除了私密花園，其他地方都已經不疼了。她面無表情，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突然，她瘋狂地衝到淋浴下面，擰開開關，讓冰涼的水鋪頭蓋臉地澆到自己身上。她拼命搓洗着身體，用盡全力的樣子，皮膚都開始變得通紅滾燙也沒有停手，她像是一個喪心病狂的儈子手，殘害着自己的軀體。
“怎麼洗不乾淨呢？怎麼洗不乾淨呢？”孫千然喃喃自語，像是一個茫然的孩子，她的臉上露出一種純淨的神色，因爲被水沖洗過後，所以更顯得比實際年齡小。
洗着洗着，她停了下來，默默走出去，她看着一片狼藉的牀，胃裏又忍不住一陣噁心。翻出乾淨的衣服穿，又解下腳上的弄溼的布條扔掉，整理好行李，她披散着頭髮便離開了酒店。
她根本不用去找龍逸塵，她知道他一定是回去了，帶着小杰一起。這麼沒有擔當嗎？她冷着臉，心裏也是一陣冷笑。幸好，她的目的不在於此，
孫千然拉着行李，站在海邊看着碧藍的海，她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遠方，心裏默默地說：“再見，姐姐。”
沒有停留，孫千然決然地離開這片黃金海岸，她背後是夏威夷的落日，光芒依舊，卻如血般濃烈。
一直到了機場，飛機起飛，孫千然的表情都沒有變化過，她下了飛機，直接回了之前租住的房子。
拿着行李打開門，她披頭散髮的樣子讓艾薇兒嚇了一跳，她對艾薇兒虛弱地笑了笑，坐到地上脫鞋子。
受傷的腳因爲打溼之後沒有再包紮，又流了很多血，血和鞋子粘連在一起，她只能皺着眉頭硬撕。
艾薇兒看着她被血浸透的鞋子，連忙蹲下來扯開她的手說：“你在做什麼，然然，你瘋了！”她碧藍的眼睛瞪得很大，顯出一派天真的樣子。
艾薇兒想了想，說：“我用酒精沾溼來撕，你別動。”她聰明的沒有一開始就問孫千然的經歷，這個時候的孫千然，根本沒有力氣說話，於是只是點點頭。
等到艾薇兒拿來酒精的時候，孫千然臉色慘白，和鞋子粘連的傷口已經被撕開。艾薇兒倒吸了口涼氣，上去抱住孫千然，憐惜地撫過她凌亂的頭髮說：“然然。”
孫千然虛弱地衝她微笑，臉蒼白，還有大大的琥珀色的眼睛涇渭分明地看着心疼的艾薇兒。艾薇兒說：“我幫你清洗一下吧。”說完，便扶着孫千然做到沙發上，自己坐到地上，拿起她的腳擱到自己的腳上，拿起棉籤輕輕幫她擦拭着，傷口應該被泡了很久
，上面有些泛白，很深的樣子，旁邊還有很多淺淺的小口子。
孫千然在酒精沾上去的時候輕輕吸了一口氣，她靠在沙發背上看着艾薇兒，艾薇兒心疼地擡眼看她說：“然然……”欲言又止的樣子。
孫千然完全靜了下來，她仰躺在沙發上，那手背遮住眼睛，再拿開。那時候，姐姐生病了，她每次想要掉眼淚，就會這樣用手背遮住，偷偷留下一滴眼淚，然後誰也不知道。
現在，她拿開手，眼睛依然是乾燥的，手背也是冰涼清爽的，她沒有情緒了。於是，她緩緩的、不帶一絲情緒地告訴艾薇兒發生的事情。
艾薇兒吸着鼻子，淚眼朦朧地看着孫千然。與之相反的是孫千然一直的淡然，她的嘴角甚至一直帶着笑，因爲她不覺得有什麼了。
艾薇兒低下頭，小心地給她的腳纏上一層紗布，然後打了個簡單方便的結。孫千然盯着那個結，想起在酒店醒來的時候的那個，於是有一剎那的恍惚。
“然然，然然……”艾薇兒叫了孫千然幾聲都沒有醒，於是她站起來，看着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的孫千然，默默地盯了好久，最終還是拿來毯子輕輕幫她蓋上，還摸摸她的頭看看有沒有發燒。
孫千然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天，她一直睡在沙發上。這時候艾薇兒正在旁邊守着她，見她醒來，問：“好點了嗎？”
“嗯。”她掙扎着想要坐起來，艾薇兒連忙扶起她。她說：“我沒事啦，你別把我弄得像病人。”
艾薇兒瞪她一眼說，轉身倒了一杯水給她喝。她喝了口水說：“薇兒，你也知道我的狀況了，我應該怎麼辦？”
“嗯，然然，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你也許……這次沒有懷孕呢？”艾薇兒沉吟了一下，告訴她。
“那我應該先不動，等着結果出來嗎？我真的有點等不及。”孫千然一刻也不想要待在這裏了，她只想儘快了結復仇的事情，然後獨自離開這裏去隱居，她實在再也不想見到龍逸塵了。
“你只能這樣啊，親愛的，你應該要好好休息。或許，你不想讓他找到你，我們一起搬走吧。”艾薇兒拉住她的手說。
“那我準備去醫院檢查吧，儘量快點等結果出來。我們快搬家……”實在沒有辦法，孫千然只好聽艾薇兒的，誰讓艾薇兒一直都是她的智囊呢？她卻是擔心龍逸塵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來找她，那時候如果有了孩子一定會很麻煩的。
她又沉沉睡去，暫時告別這讓她難過受傷的世界。與此同時，龍城郊外的別墅羣，龍逸塵正在書房抽菸，他從夏威夷回來後，幾乎一直沒有睡覺，整夜整夜地失眠。
想起那個倩影，他深深地吸進一口煙，他竟然一直沒有勇氣去找她，明明知道她在哪裏，可是他卻心有畏懼，是因爲酒後侵佔了她嗎？他自己也不知道。
抽完最後一口，他坐在書桌前想要批閱
文件，公司的事情很多，讓他現在忙不過來，於是鮮有地露出疲憊的姿態：鬍子沒有刮，眼睛裏都是血絲，穿着的灰色毛衣上有細碎的菸灰……他不是那個人前光鮮如神袛的龍逸塵了。
“爸爸！”門外是小杰童稚的聲音，他皺皺眉，不想面對小杰。因爲他了解小杰對孫千然的感情，於是這幾天都沒有理過小杰，連吃飯也是讓王媽端上來。
可是，當王媽也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時，他終於有些受不了了，孫千然到底是有什麼魔力？讓他因爲丟了她而不敢面對他們？
“咳……爸爸在工作，小杰先去玩吧。”已經好幾次他避開小杰了，因爲怕小杰問起。小杰在門外靜默了一下，又甜甜地說：“好，爸爸先忙吧。”
他鬆了一口氣，仰躺在靠背上，俊臉上都是疲憊的神色，像是創造人世之後疲勞的耶和華。
一覺醒來，他竟然在椅子上面睡了一晚，揉揉痠痛的脖子，想要休息一下。
突然，電話響了，他微微皺着眉頭接起電話問：“什麼事？”語氣之中有隱約的不耐煩。
“什麼？你調查清楚了嗎？”他眉頭蹙得更緊了，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好，繼續調查。”
掛了電話，龍逸塵順着椅子坐下來，剛剛電話那頭的話一直迴盪在耳邊，甚至引起他一陣陣的耳鳴：“龍先生，我們調查過了，孫千然不是任何一家公司的人。她從美國回來，沒有任何背景，這點我們可以確定。”
她不是任何一家公司的人……
她不是任何一家公司的人……
她不是……
“啊……”龍逸塵突然發起一聲狂躁的怒吼，她不是間諜，那麼他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他打過她、罵過她，對她不信任……
龍逸塵猛地站起來，把書桌上的所有的東西掃到地上，像是發怒瘋狂的野獸。他眼前一直閃現着她瘦弱的肩膀，垂頭哭泣的樣子；她倔強地看着自己強忍着眼淚不落下的樣子；她教小杰畫畫認真的樣子；她皺眉，她微笑，她生氣的樣子……還有那晚他朦朧的意識裏她帶有芬芳的身體。
龍逸塵雙眼潮紅，他怎麼這樣去傷害她呢？僅僅是因爲自己的懷疑嗎？頹然地坐在地上，坐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文件裏面，他開始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什麼呢？
眼睛突然看到一張畫，那是那次小杰出事後，他在客廳撿到的。不知道爲什麼他把畫收起來壓在書桌下。那是陽光下的孫千然和小杰。畫很傳神，她和小杰都在淺笑着，她微微眯着眼，臉邊有個不易察覺的酒窩。
她從來滅有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的笑容呢！龍逸塵想着，他心裏竟然有些遺憾和不捨，就這樣了嗎？她再也不會出現？
眼睛再次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龍逸塵突然明白了，他一下子站起來，拿起車鑰匙就往外面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