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照幻汐的修爲，就算是肉身被毀也無妨，但奈何帝君的邪念在搶奪他的身體的時候，重傷了他的魂魄，空有一身驚人修爲卻也難免動彈不得，好在不會有生命之憂。

在沒有殺死炎離，沒有尋到月思之前，幻汐不想死，所以他有幾分感激絕塵，卻不明爲何絕塵看他的眼神中，竟有掩飾不住的悲傷。

“我的命同樣不能絕。”絕塵隨手一揮，化解掉帝君邪念的一擊，笑了笑，說道，“但我欠你，也欠你師傅，就當是報恩。”

只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給幻汐，絕塵飛向帝君的邪念，再一次死戰。

幻汐不懂絕塵話中之意，他想不出絕塵欠他什麼，更不明白本該怨恨師傅的絕塵爲何也說欠師傅，他吃力偏過頭，只看見絕塵渾身染血，已經沒了一條胳膊，但卻狂笑着衝向一個老頭。

是體內的那股邪念麼？幻汐疑問剛生，絕塵已經再一次在打飛，但笑聲不絕。

不知怎的，在絕塵原本豪邁的笑聲中，幻汐聽出了悲傷，這悲傷，很深。

也聽出了絕塵的笑聲中，如同剛剛那個笑容一樣的無奈與自嘲。

幻汐不知道絕塵的心中，住着一個叫靈希的女子，也不知靈希與絕塵之間發生過什麼悲情的故事，但他能聽得出絕塵笑聲中如同他對月思的那種悲傷。

視線中再也看不到絕塵，絕塵的笑聲也戛然而止，幻汐無聲流下兩行淚。

他到底欠他什麼呢？他不知道。

對絕塵的死忽然感到心痛的幻汐甚至不知道他爲何會爲沒有交情的絕塵流淚，卻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心的位置，很痛。

他不知道絕塵已經是天神之身，只要神源尚存，便不死不滅。

帝君的邪念同樣不知道絕塵已經是天神之軀，也不會相信有人能在短時間內將鏡心的神源變成自己的，他不屑地一笑，緩緩走向幻汐。

幻汐苦笑一聲，心說：“絕塵，何苦呢？你既不能改變什麼，爲何還要如此？我幻汐，不值得你們這麼多人爲我死，哪怕只是爲我憂愁也不值得。”

“幻汐，不要怨天尤人，其實你兩世的宿命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帝君邪念的這句話將幻汐心底的堅強悉數敲碎。

是啊，都是由我自己造成的，還連帶着連累了我最在乎的人。

“你恨錯了人。”帝君邪念玩味兒般的笑看着一動不動如同死狗般的幻汐，說道，“天宮帝君同樣恨錯了人，於是有了我，而你恨錯了人，於是有了你心底的另一個幻汐。”

“你原本不是一個怨氣熏天的人，鏡心十六年的拼命淨化，終究沒能化解你存了兩世的怨氣。”帝君一語動蒼穹，令幻汐的心再也不能平復。

幻汐忽然發現現在的自己似乎真的不是自己，怨天，怨命，一心只有報仇，即使怨自己卻不曾細想反省，慢慢的被心底怨氣反客爲主，踏上這條盲目仇恨的路。

這樣的自己，真的是自己嗎？幻汐在心裏問自己。

在帝君的話中，他才終於知道師傅並沒有對他冷眼旁觀，可是他卻在心底怨師傅。

“前世的你連累了千語瑤與你的四個結義哥哥，這一世的你因仇恨牽連了古樂峯，害死了鏡心和小柳，掀起了三界血腥風雨致使億萬生靈受滅頂之災。”帝君的邪念繼續火上澆油，狠狠將幻汐的心捅了個通透。

“若是當初炎離奪走你鏡心的神源時，你沒有被仇恨佔據，就不會有之後那麼多人因你而喪命，三界依舊，魔神也逃不出去，寒天恨的陰謀就不可能得逞，便不會有從你身上展開的一層層的陰謀。”

幻汐如受五雷轟頂，是啊，若是當初沒有復仇，就不會有這一切。

悔恨蔓延開來，幻汐忽然發現報仇好尋找月思都不再重要，他想去黃泉幽冥向因他而死的人們道歉，向他們賠罪。

“你若死了便是真的對不起爲你而死的那些人。”絕塵的暴怒生傳入幻汐耳中，幻汐渾身一震。

巨大的衝擊力將幻汐震飛出去，暈倒在地。

絕塵嘴角掛着血絲，冷笑着看着對面惱怒萬分的帝君邪念，嘲諷道：“他與你不一樣，你的仇恨不該有，他的仇恨卻是天經地義，他爲情，你只因嫉妒，何必自欺欺人？”

帝君的邪念震驚的同時，雖是他人的身體卻也感到一陣心痛，痛得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絕塵繼續火上澆油：“如若不然，帝君又怎會將你剝離？沒有作爲他野心和自私的你，他怎能當上帝君？剝離了你，便等於喝下絕情池水不會再有愛恨，他寧願看着他深愛的女子因他的狠心受盡悲傷，也要剝離你，便是因爲你無休止的嫉妒。”

“夠了！”帝君的邪念一掌劈向絕塵。

他是嫉妒，但他本身就是一個人內心的陰暗面，他嫉妒到如何程度，難道不是作爲本身的帝君所致的嗎？明明是自己的錯，卻爲何要將錯歸在他身上而將他封印？

帝君的邪念恨，很帝君的無情，他可以不怨帝君將他封印，但他無法原諒帝君對自己深愛的女子視若不見，甚至連那女子自殺在帝君面前的時候，帝君也沒有絲毫悲傷。

所以他恨幻汐將一切歸罪於命運而忽視了他本身的錯，他扭曲的認爲幻汐的宿命是幻汐一手造成的，而盤古或者寒天恨的利用則是天經地義。

可是絕塵的一番話觸及到了他心底的痛，他之所以說幻汐的一切是幻汐造成的，只不過是將幻汐假象成了帝君本身，想看看幻汐的反應，幻汐的反應讓他很滿意，幻汐將罪都歸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絕塵的話將他打回原形，曾經還沒有靈性的他當然不會怨恨什麼，但有了靈性以後，他開始怨恨帝君本身，他卻忽略了自從他被剝離以後，他與帝君便不再是同一個人。

若帝君沒有將罪歸於自己，又怎會將邪念剝離？帝君只不過是怕已經走火入魔的他傷害到更多人罷了，即使剝離了邪念，帝君的心就不痛了麼？

幻汐的宿命確實是鏡心和盤古的對局所致沒錯，也同樣有他的仇恨推波助瀾，同樣如同帝君邪念所說一般若沒有仇恨就不會之後的宿命，但幻汐何錯之有？

心非木石，有情就會有怨。

何況即使幻汐當初放棄了仇恨，盤古也會讓幻汐再次激起仇恨。

只要幻汐對鏡心和小柳有情，仇恨就不可能永遠沉寂心底！

世間所有仇恨所致的悲劇，只要沒有傷及無辜，又能說誰對誰錯呢？誰都是有感情，沒有誰該當心甘情願讓自己在乎的東西被他人毀壞。

幻汐所在乎的人的確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他而死，但更多確實被別人殺死，他就不該仇恨麼？

帝君的邪念忽然覺得真正懦弱的是他自己，他低下頭，低聲說道：“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他說給帝君聽，說給帝君辜負的女人聽，也說給幻汐聽，說完，他再次飛入幻汐體內，用生命替幻汐遼好了傷。

幻汐剛起身，異變再起，原本早已魂飛魄散的小柳竟出現在了了幻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