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
此刻讓林秀意外的是，上門找茬的不是周氏，而是林老爺子。
“爹！”
吳氏的聲音像焉掉的花，有氣無力，但又有着一股子早知如此的味道。
“爺，不關娘和姐的事情，是我！是我沒讓着表弟，爺要罰就罰我吧！”林辰趕忙上前，跪在林老爺子跟前。
看着面前一個耷拉着腦袋站着的吳氏，一個跪在地上如臨大敵的林辰。
林老爺子的眉頭皺的更緊了，腦海裏又回想起方纔周氏說的話，“他是聽你的還是聽他娘他姐的？”
果然，養不熟！
再看向邊上站着的林秀，從方纔林老爺子進門到現在，林秀除了一開始臉上露了一絲驚訝外，到現在一直站在一旁。
沒說話，也沒喊林老爺子。
“林秀，你還認我當你爺不？”
見林老爺子沒理面前的吳氏和林辰，反而向一旁的林秀開口，林秀擡起頭來。
一雙渾濁的雙眼，臉上皺紋遍佈，眉頭像是因爲近來的憂心而多了幾條紋！黝黑的皮膚，乾巴巴的附在臉上，這個粗布麻衣的老漢，是林秀的爺爺，親爺爺！
林秀對着林老爺子，不知道說什麼，她覺得他偏心過分，可一切原也不是他的錯！一個沒上過學，靠着祖輩傳承守護家業的莊稼人，他要求的也許只是家和興旺吧！
“爺！”
見林秀愣了許久，吳氏生怕林秀真的吐出“不認”兩字！好在林秀終於是喊出了這個字，而林老爺子在這間隙，心裏竟然也一陣慌亂，這個不怎麼在意的孫女，彷彿渾身露着一種堅韌的光，她不容折斷的氣節，讓林老爺子有半刻失神。
“好！好！好！你還認我！”
林老爺子自嘲一笑，一連說出三個好，可這笑比哭還難聽！
“你既然還認我，那就答應我三件事！”
這半是自嘲，半是吩咐的語氣，讓林秀很是反感！可她對上林老爺子的目光，竟然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看到林秀點頭，林老爺子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了，幸好！幸好這個家他還管得住。
“第一，不得隨意頂撞他人與人衝突！”
“第二，不能做出有辱林家名聲的事！”
“第三，不可帶着林辰上躥下跳，瞎胡鬧！”
這一連三個不得，不能，不可，說的林秀輕扯嘴角，冷笑一聲。
果然，不過是把過錯都按到她身上了，所有的衝突都是她頂撞導致！而她這樣決絕又不聽話的後輩只怕是林老爺子心上的一根刺，什麼有辱林家名聲，心知肚明，到底在有些事上，是誰有問題。
只怕是怕她到處亂說，毀了林老爺子的面子吧！
至於帶壞林辰，林秀從來不覺得她胡鬧過，也不覺得林辰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不過也是林老爺子覺得林辰作爲林家的男孫，現在不受控制了吧！
也是好笑，當時三房那樣的位置，林老爺子不說對林辰多半分關心，可現在，眼見着三房立起來了，又來開始這樣籠絡林辰。
人心，真是奇怪的狠！
“好！”
這樣無理的理由和要求，林秀應了，她不在乎！不在乎應了之後就等於她認下了這所有的過錯都是因爲她。
她要的是，既然如此，那就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爺……”
林秀在吳氏和林辰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快速的答應了，倒也讓林老爺子吃驚一下！畢竟這林秀冥頑不寧的，本來還以爲要費一番口舌，可壓根不用他多說，林秀一口氣就應了。
只是後來又加上這個但是，讓林老爺子心裏一懸，果然，就說她不會這麼痛快！
“但是什麼，你說！”
林秀也不站着了，上前拉林辰起來，期間還不屑的看了林老爺子一眼，似乎在說，你那麼心疼你孫子，怎麼忍心讓他跪在地上不起來，是忘記喊他起來了，還是故意示威呢！
“爺，往後我絕不會主動踏入上房大房一步，這林家大院，除了三房的地方，其他位置，我一概不去！就算在其他地方遇見了，我都繞道走，但是如果其他人，跑來找我的茬，那我可就不能忍！”
指望林秀忍讓，隨意讓她們欺凌不回手，那確實有點困難！可是隻要林秀答應不主動生事，林家其他人，林老爺子可就能約束的住了。
“可以！”
“爺，既然我還認您，也答應了您的條件！那我也有一個條件，您必須答應！”
難道剛纔說的不是條件嗎？林老爺子悱惻。
見林老爺子沒做聲，林秀一笑，自顧自的說，“我們三房早就分出去了，不管對外說沒說明，村裏人其實也都知道了，只不過面上沒有說而已！”
“之前答應爺，分房不分家，對着外人，我們還是一口鍋吃飯！可現在三房什麼都是單獨的，也就是一個院子進出而已！既然這樣，這分家的事情，往後再有人問，我就如實說了！”
說到這裏，林老爺子擡手要打斷，可林秀根本不給他機會。
“既然分家了，以後三房的就是三房的，哪怕我們沒飯吃，也不會找爺要！就算要，那也是規規矩矩的打借條！相反，對於其他人來說也是，如果看着我們三房什麼東西眼熱，伸手就要搶，那我可是不依的！”
林秀這話只差沒說，我們三房就是餓死也不要你伸手！你們要是來搶三房的東西，那我是要死磕到底的。
可把林老爺子說的氣呼呼的。
“行！我就是餓死也不吃你一口飯！也不看看是誰養你這麼大，果然跟你奶說的一樣，養不熟的白眼狼！”
“吳氏，你說，你跟她是不是一個意思？”
吳氏本來就被這爺孫兩說的話給鬧的一愣一愣的，本來以爲林秀這次是打算當順毛驢了，怎麼一開口又說出這樣絕情的話，打斷骨頭連着親，一家人再怎麼樣也不能說兩家話。
“爹，孩子不懂事，您別聽孩子的，我……”
“行了！林辰，你跟你姐是一個意思不？”
被問到的林辰，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不知道！
他小時候有林老三護着，林老三沒了他又上學去了，雖然苦些，但是林家人給他的苦頭也就那麼多。他心疼的是吳氏和林秀，可真要跟林家決絕，林辰也做不到！但吳氏已經不支持林秀了，他再不支持的話，他……
見林辰一時半會不開口，一副爲難的樣子，林老爺子冷笑一聲，“哼！我也不管你們是什麼意思了，不過這意思我是聽明白了！”
“林秀，這三房，看來還真是你當家了！”
“爺，您也別這麼說，您讓我做的三件事，我可都答應了！我這就一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好！好！我答應你！”
林老爺子也許是被氣狠了，他見過狂的，還真沒見過林秀這樣的，明顯娘和弟弟都跟自己不是一條心，還是犟着性子，果然是把硬骨頭！
“我既然答應你了，就一定不會讓人來搶你的東西！哼！不過，你答應的事，最好也做到，不然……”
林老爺子是真的被氣狠了，其實這不然又能怎麼樣呢？真的把三房趕出去嗎？他其實還真狠不下心，但是威脅一番還是有必要的。
“爺，我不會給您機會的，就算走，也是我們風風光光的走！”
“好，你……好！你們……好……好自爲之！”
面對不服輸的林秀，林老爺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指着林秀，指着吳氏和林辰，一連幾個“好”字出口，然後看都不看誰一眼，彷彿連看一眼都髒了他眼睛似的，但背影卻有點像逃荒似的出了三房的門。
吳氏心口這個着急，“秀兒，你怎麼……你怎麼能這麼跟你爺說話！秀兒……”
見吳氏又要開哭，林秀主動認錯，“娘！我這麼說確實不對！”
“那……那你還那樣跟你爺犟着來？你看你爺剛纔的樣子，那是真氣着了……”
“娘，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這樣，你這是要急死我啊！”吳氏用手拍向林秀的肩膀，落下去卻又是輕輕的，着急無奈又憂心的樣子。
“阿辰，快，去把你爺追回來……”
“阿辰，別去！”
“你……你這孩子，秀兒，你到底想怎麼樣？”
吳氏着急的跺腳的樣子，讓林辰也不知所措，望向林秀的眼裏充滿了各種不解，
“娘，阿辰，我們真的要這樣一直下去嗎？”
林秀走到屋子中間，仰頭看了一圈，“住這樣分給我們的房子，往後守着那幾畝地過日子？這些能給我置辦上嫁妝？能給阿辰說上媳婦嗎？”
“秀兒，會好的！誰家日子不是這樣過，等往後你嫁個好人家，有人疼，家裏你別操心，你這樣……娘擔心你……”
“姐，我也擔心你！我會出人頭地的……我一定會努力的！”
林秀這幅表情，可能帶着一副旁觀者的心態，讓吳氏和林辰生出一種林秀心死所以發狠的對着林老爺子說狠話，因此格外的擔心林秀想不開，畢竟她已經做出過那樣不計後果的事，擔心後怕，讓吳氏和林辰此刻都只顧抓着林秀的手，生怕她離開。
林秀很欣慰，她心裏真的很欣慰，好像是小林秀最後的一點情感作怪！而就算不是小林秀的原因，現在的林秀也很欣慰。
這樣的吳氏和林辰，哪怕吳氏再軟弱，第一時間，心疼的還是林秀！
“娘，我不會做傻事，你們放心！”
反手握住吳氏和林辰的手，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林秀其實還是有些私心的，去結識花嫂子，就是想用花嫂子的豆腐坊賣涼粉，掩蓋住三房，可三房要立起來，總是免不了會被有心人發現。
總不能一直藏着，忍着，憋着！
可在這之前，他們也只能如此，爲了能讓那些牛鬼蛇神少來打擾，首先就要掃清道路，既然林老爺子出頭了，開口了，林秀就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藉着這個機會，跟林家井水不犯河水，然後林老爺子顧着今天這點羞辱，也不會縱容林家其他人打三房的主意。
對，其實今天這話，對於林老爺子來說，是羞辱！一個寡母帶着半大的兒女，吃喝住還都是林家分給他們的，林秀還能鼓起勇氣說出那樣的話，真的是不知所謂，也怪不得林老爺子逃也似的走了，估計他怕自己忍不住打醒這說大話的小兒吧！
可林秀有私心，哪怕這個時候，讓林老爺子誤認爲她狂妄，而答應她，也比將來三房情況好轉了，林家尾大不掉成了大包袱，要強得多。
畢竟以林老爺子要面子的個性，答應了，即使心不甘也會爲了面子做到。
林秀此刻也只能對不住林老爺子了，往後，她會力所能及的彌補的。
可對於三房能立起來，林秀從來不曾懷疑，她從不曾懷疑自己的努力不會得不到回報。
“娘，也許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所以你們沒有認真品嚐我做的涼粉！但是，一瓢豌豆能做一大盆涼粉，夠吃幾個人！哪怕費些事，怎麼也比一斤豌豆只能賣五文錢強啊！”
見吳氏和林辰一副疑惑的樣子，林秀笑着說：“我就是覺得這涼粉肯定能掙錢！可看看家裏這個樣子，我賣個核桃掙幾文錢都有人惦記，這涼粉可是我打算髮家的大頭，我可不放心！我也不願意我們辛苦這麼久，最後被人搶走，白辛苦一趟！”
“您再看看李霖那個樣，我們誰有錯了，我還沒說他打碎了我的碗，糟蹋我的涼粉呢！還有我那一大罈子酸筍，都被他糟蹋了！”
“可秀兒，你再怎麼，也不能那樣跟你爺說話，咱們怎麼樣都是一家人，你那樣說，多傷你爺的心，往後……往後你們說親，別人一提還不是說你們是你爺的孫子孫女，你們爹也不在了……”
吳氏越說聲音越低，林辰知道這個家裏，娘和姐都護着自己，都時刻爲自己着想，“娘，爹不在了，我長大了！往後我會跟姐一起扛起這個家！讓別人提起我林辰，都豎起大拇指，絕不是因爲我是誰的誰！”
“阿辰，你這纔是有骨氣！”
林秀見氣氛漸漸好了，拍了林辰一下，放開吳氏的手，眼睛亮着光，“我們會好起來的，我不過是未雨綢繆，咱們真要過好了，能不管爺她們？”
“就是因爲現在一切開始，不能讓她們來搗亂！到時候等咱們過好了，我就主動去給爺認錯。娘您到時候就看着，爺絕對不會記得今天的事！”
“你這孩子，你這是算準了你爺不跟你一般計較！”
見吳氏也不揪着林老爺子生氣的事說了，林秀覺得暢快多了，反正至少今天這事算了了，有林老爺子發話，想必林淑芬也不會再來算賬。
而且，林秀才不願意跟他們對上，天天雞毛蒜皮罵來罵去浪費時間，她不過順着林老爺子說而已，她一直都是這麼實行的啊！絕對見着她們繞道走，什麼時候主動上前跟她們起衝突了。
而且，她現在有重要事情要做，涼粉是成功了，後面只需要說服花嫂子跟她合夥！而方纔清理地上的酸筍的時候，林秀試了一口，已經有淡淡的酸味，後面也是時間而已，應該也是沒有問題，她現在要趁着竹筍還在季節，趕緊多去囤貨，不然等竹筍都老了，這酸筍可就賣不成了。先不管市場怎麼樣，趕緊先把貨源搞到手。
“娘，阿辰！咱們現在可是有重要事要做的，你們聽我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