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聽說“諸葛亮”突然找到自己辦公室來，程振義慌亂之餘心裏一時猜不透黃一天究竟找自己有何企圖？他現在最擔心，“難道田志高在紀委已經認罪伏法說了不該說的東西牽累到自己？”

由不得程振義多想，辦公室門口已經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今天的黃一天看起來尤其精神，一身剪裁得體的休閒西裝把他整個身形映襯的挺拔修長，年輕俊朗的臉龐上透着一股只有二十多歲年輕小夥子纔有的青春陽剛。

程振義眼看黃一天一臉笑盈盈踏進縣長辦公室，臉上的笑容隨即堆砌起來，像是見了好久不見的老朋友主動從老闆椅上站起來，衝他微笑招呼：“黃書記今兒怎麼有空到我這來了？快請坐快請坐！趕緊去給黃書記準備一杯好茶。”

黃一天一進門瞧見程振義臉上表情由愣怔變熱情心裏不覺好笑，他看穿了程振義拙劣演技卻並不多說什麼，自顧先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來。

按理說程振義是縣長，是領導，黃一天見了他應該主動熱情招呼纔對，結果剛纔兩人見面的時候好像一下子全都顛倒了，黃一天倒是無所謂，程振義反應過來後心裏頓時不是滋味。

或許是做賊心虛，程振義見黃一天進門後雖臉上帶笑，眼裏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幽邃，忙主動問道：

“黃書記今天過來有何公幹？”

黃一天見程振義當着自己的面僞裝出一副老實人面孔，衝他笑笑：“程縣長，今天冒然來訪沒打擾你工作吧？”

程振義心說，“你來都來了，還說那些沒用的漂亮話幹什麼？”，臉上卻趕緊堆起笑容說，“黃書記跟我還有什麼可客套？咱們都是一塊搭班子工作的同事低頭不見擡頭見哪來那麼多講究？”

黃一天聽程振義嘴上說的漂亮，再想想他背地裏小人行徑臉上的笑容不由深了幾分，他意味深長眼神看向程振義，兩隻手輕輕摩挲，悠悠對程振義道：

“程縣長，我黃一天是個直性子，最討厭別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這你該知道。”

程振義臉上愣了一下，笑容一下子僵在那卻心裏忽的一沉敏感意識到什麼卻還是強撐着衝黃一天點頭，“是是是，黃書記爲人處世一向直來直往我當然知道。

“好！”

黃一天手掌輕輕拍在身旁的沙發墊上，擡眼看向程振義一字一句：“我今天來找程縣長就想對你說一句，眼看着市委組織部考察組已經在咱們青龍縣住下了，要是讓我知道有人在背後對這次考察搞破壞可別怪我不顧同僚情面。”

黃一天言語中的敵意躍然而出，看向程振義的眼神更是透着一股冰寒刺骨：“有件事我想還是應該向程縣長彙報一下，田志高的案子已經審的差不多了，青龍中學的朱國平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這兩人的案子表面上看起來各不相干其實背地裏全都跟咱們縣裏的某位重要崗位領導脫不了干係。”

程振義慌了！

不等黃一天說完臉色全變了，他衝着黃一天心慌口氣質問道：“黃書記，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黃一天義正辭嚴，“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不過是向程縣長彙報一下兩個案子的審訊情況，程縣長慌什麼？”

“你？”

程振義見黃一天翹着二郎腿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一雙眼睛充滿耐人尋味看向自己頓時有種已經被他看穿心底最深處祕密的感覺。

他再傻也聽出黃一天剛纔一番話裏威脅的意思，看來田志高和朱國平的案子已經全都涉及到自己，不僅涉及而且紀委肯定已經確定這兩人背後的真正掌控者其實就是自己。

程振義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聽見黃一天冷冷聲音迴盪在耳邊：“程縣長，我黃一天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前的事情我還沒有想到辦法去解決，但是若是讓我知道這次考察中有人背地裏做了什麼小動作可別怪我不顧同僚之誼翻臉無情！”

程振義心裏不由苦笑，暗道，“你黃一天已經找上門來對老子進行威脅難道還不是翻臉無情？”儘管心裏憋屈的恨不得要動手打人，可是程振義卻不得不告誡自己，“現在的黃一天就像是張開刺的刺蝟，只要碰他一下必定先讓自己遍體鱗傷。”

黃一天剛纔說的那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倒是讓程振義心裏多了些安慰，他聽得出來，至少目前情況下黃一天並未對自己動了報復心思。他連忙順着黃一天的話茬一個勁點頭附和道：

“黃書記請放心，你這麼優秀的年輕幹部怎麼會有人背地裏跟你過不去呢，在這青龍縣裏要是有人跟你過不去，那就是不給我程振義面子！”

妥了！

程振義這句話讓黃一天心裏明白自己今天所行目的已經順利達成，看到程振義一臉假笑盯着自己，眼神裏透着說不出的卑微黃一天不覺心裏一陣瞧不上。

“這種沒骨氣的東西還想當縣委書記？青龍縣要是真落到這傢伙手裏，簡直就是本縣百萬老百姓的禍害！”

黃一天走了，程振義突然感覺縣長辦公室裏一下子顯出從未有過的空蕩，祕書送走了黃書記再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發現他正瞪着一雙死魚樣的眼睛呆呆盯着辦公室中間空地半晌沒動靜，好像中間那塊空地上有什麼寶藏似的。

無巧不成書。

此次市委組織部派到青龍縣的考察組領隊恰好是黃一天的老熟人，原任普水縣委組織部長錢成富，現任普安市委組織部副部長。

錢成富來到青龍縣後，頭一件事就是給老相識黃一天打電話，在電話裏調侃說：“黃書記，你這可真成了火箭提拔了，剛從普水縣調到青龍縣當紀委書記不到半年時間又要被考察提拔，這裏頭的竅門你可得教教老哥。”

黃一天接到錢成富主動打來的電話也很高興，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何況這一回錢成富又是市委組織部考察小組的領導，這讓他心裏原本打算的事情越發多了幾分保障。

晚上，青龍縣招待所一間內部領導專用的酒店包間裏，足足六十多平方裝潢精美的包間裏卻只有兩個人面對面坐着對飲，這兩人就是黃一天和老朋友錢成富。

酒桌上擺着陳年的茅臺，一條進口的雪茄煙隨便擺放在桌上，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餚看上去比國宴標準足以媲美。

錢成富自從到了市委組織部當領導後平日裏少不了各種應酬，但是這樣小範圍的老朋友聚會機會卻少之又少，坐在這透着一股悠閒靜謐的高檔酒店包間裏，面對着當年的普水縣官場奇才黃一天，這讓他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黃一天才多大年齡？滿打滿算大學畢業沒超過五年，之前在普水縣連升三級也就罷了，這才調動到青龍縣半年時間又要提拔？按照這樣的提拔速度他豈不是三十歲不到就有可能進市委常委領導班子？

錢成富再想想自己這些年的政治履歷，活到五十多歲才提拔到市委組織部當初還是借力用力得了黃一天的幫助才得以成功，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了。

錢成富跟黃一天早已熟稔彼此的個性，一見面沒多少客套話，錢成富笑吟吟對黃一天讚道：

“黃書記在青龍縣混的可以呀？這次考察組對你們青龍縣一干領導幹部考察過程中，縣長程振義和縣委副書記張繼偉一味的相互揭短，就差把對方家底給掀出來，倒是你，不但是羣衆基礎沒得說，連程振義和張繼偉提到你都是溢美之詞沒說一句不中聽的話。”

黃一天早料到這回考察可能出現的結果，衝錢成富端起酒杯敬了一下，隨口道：“錢副部長在組織部門工作了那麼多年頭，這種官場狗咬狗的把戲還不是司空見慣？說到底，程振義和張繼偉都盯着青龍縣委書記的位置互不相讓罷了。”

錢成富點點頭，隨便弄了點小菜擱進嘴裏，慢悠悠發表感慨：“我呀，活了半輩子別的人不服就服兄弟你這種不管任何情況下泰然處之的模樣，你說你這哪像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幹部，市裏有些快六十的老領導的道行分明也不如你呀。”

黃一天見錢成富一味擡高自己，衝他笑道：“行了行了，你可是市委組織部下來考察幹部的領導，我一個底下的小官僚可吃不起你這麼吹捧，這不是顛倒了嗎？要說也該我奉承你錢副部長鵬程萬里青雲直上纔對。”

錢成富聽了這話忍不住“哈哈哈”笑起來，衝着黃一天沒好氣道：“兄弟你還是老樣子有一說一，來！今兒難得公私兼顧咱們兄弟痛痛快快一醉方休！”

“幹！”

黃一天也舉起酒杯一仰脖子一飲而盡，只是酒往嘴裏灌下去的瞬間眼角餘光分明往坐在對面的錢成富臉上盯了一眼，見他毫無戒備大口喝酒一顆心放下來。

防人之心不可無。

表面上看起來似乎風平浪靜的官場，其實所有的平靜底下時刻暗藏波濤洶涌，沒有永遠的敵人更沒有永遠的朋友，哪怕是表面上笑顏如花背地裏到底是什麼面目也得謹慎確定才行。

錢成富喝了幾杯酒後談興愈濃滿臉紅光衝黃一天笑道：“這次的民主測評，你們青龍縣領導班子成員數你滿意率最高，你說你纔到青龍縣多長時間呀？怎麼就能做到讓所有人都對你心服口服呢？”

黃一天笑道：“這叫人格魅力！”

錢成富衝他一揮手：“拉倒吧！人格魅力四個字矇混底下那些沒多少心眼的老百姓還不錯，能讓程振義這種老官場對你心服口服可不是這四個字能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