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副部長頗爲惋惜口氣說：“黃主任，當初你提出公選方案存在嚴重缺陷的時候，我還不敢確定，事實證明你的觀點是正確的，如果當初能夠早一些按照你的建議修改方案，此次公選活動將會更加完善。”

“那是一定的。”

黃一天衝着曹副部長點點頭：“曹副部長，當初若不是童副處長聽不進別人意見，這次的公選方案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

曹副部長認同點頭，眼裏閃着疑惑問他：“黃主任，說起來你年紀不大，你又沒有在組工系統工作經驗，怎麼反而在公選方案諸多問題上比一些有經驗的領導幹部見解更深呢？”

這個問題有點難。

黃一天總不能實話告訴曹副部長，“老子以前當常務副市長的時候不知道組織開展了多少次幹部公選活動，這種小範圍低級別的公選活動純屬小兒科！”

盧副主任見黃一天低頭不語，遂在一旁幫腔道：“黃主任一向頭腦聰明，學什麼東西都特別快，平時做事又肯琢磨，凡事最怕用心，只要肯用心研究自然比別人懂的更多些，你說是不是？”

黃一天趕緊應聲：“是是是！其實我就是運氣好，比別人動腦筋的時間更多一些，曹副部長剛纔的話實在是擡舉我了，我需要向領導們學習的地方還很多。”

曹副部長聽了這話，臉上微微笑了一下。

他既然能坐到副廳級領導位置上，這些年的官場修爲自然不差，就在黃一天剛纔低頭思忖的那一剎那，他幾乎可以斷定，“這小子正動腦筋想合適託辭呢。”

盧副主任在一旁開口接下話茬，正好給黃一天打了圓場，他注意到黃一天一秒鐘之前還有些凝重的臉色一下子鮮活起來，等盧副主任一說完立馬滿臉堆笑看向自己說出明顯敷衍的回答。

曹副部長看向黃一天的眼神不由顯出幾分意味深長，他總覺的從認識這年輕人的第一天起看上去就有種神祕莫測的感覺。他居然能在毫無複習準備的情況下參加公選考試筆試面試統統拔得頭籌？這樣的考試成績若不是親眼目睹，自己八成要當成傳說來聽。

黃一天對曹副部長投來夾雜欣賞，意外，不解等複雜眼神統統裝作沒看見，裝出一副滿腔報國志的熱血青年狀態衝曹副部長建議道：

“曹副部長，你是組織部的領導，也是省委指定的這次公選領導小組的主要領導，我認爲真正先進的公選方案最起碼要在幹部任命上讓廣大老百姓有足夠的發言權和參與權，只有這樣才能體現組織部門選拔幹部的公平公正公開透明。”

不得不說，黃一天的觀點無論對於曹副部長還是盧副主任都是一種震撼，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睜大眼睛靜靜等着聽黃一天下文。

黃一天說：“幹部選拔過程中必須設立任前公示環節，我們可以在媒體上對準備提拔的領導幹部基本情況進行公佈，設立舉報電話接受人民羣衆的監督，對幹部公示過程中羣衆反應的問題由紀檢部門及時展開覈查，一旦發現問題立刻取消幹部提拔資格，把好選拔幹部最後一個重要關口。”

短短的幾句話對於曹副部長來說就像是眼前打開了一扇從未開啓的窗，窗外輸送進來的新干部選拔思維和觀點讓他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作爲一名組工系統的老領導，曹副部長從心底裏認爲黃一天剛纔說的一番話的確相當有價值，這番話對他心理震撼也很大。

共產黨的宗旨一向是爲人民服務，黨的領導幹部又被稱爲老百姓的父母官，只有老百姓在公選幹部的時候發揮積極監督作用，發揮老百姓的參謀作用，才能保證組織上挑選提拔起來的每一個幹部更優秀。更經得起檢驗。

曹副部長興致盎然對黃一天說：“小黃你說的實在是太好了！對於幹部的廉政很有重要性，現在上下都在探索幹部選拔的公正方式，你看能不能一會把剛纔說的話寫下來？讓我帶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我相信省委組織部其他領導看到你這些獨到的觀點必定也會有所啓發。”

一旁的盧副主任注意到曹副部長之前一進門的時候稱呼黃一天爲“黃主任”，這纔剛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曹副部長口中稱呼已經變成了“小黃”。

這個發現讓他不禁心生感概，他在曹副部長手下工作也有些年頭了，不管是什麼樣的場合，可從沒聽他喊自己一聲“小盧”啊，只要這麼稱呼，那麼就說明這個人已經進入了他的視野，曹副部長的個性就是隻要他看好的人就是好人，那麼就是有點缺點他也會放過

黃一天見曹副部長極爲看重自己的觀點心裏也很高興，笑眯眯答應曹副部長，“好的，我得空整理一下再交給領導看。”

曹副部長和黃一天之間的談話在友好的氛圍中拉開帷幕，兩人當天下午坐在辦公室足足坐了兩個多小時，直到晚飯時分曹副部長還有些意猶未盡。

談話過程中，曹副部長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問黃一天，“童副處長和洪嬌嬌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還找到了影像證據？”

黃一天心裏清楚，別看曹副部長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波瀾不驚，其實他心裏正無時無刻不在盯着自己表情變化，試圖從自己的言行舉止中看出端倪。

畢竟背地裏告狀陷害別人屬於小人行徑，一般人對這類現象通常不恥，尤其是官場中人最忌諱的就是那種喜歡在背地裏玩陰謀詭計的小人，黃一天絕不希望自己在曹副部長印象中留下一個小人的形象。

他一半真話一半假話向曹副部長解釋說：“曹部長，我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外地招商引資，我和錢成貴主任還聯繫好了幾個大項目，投資商就要過來考察，昨天從浙江剛回來，有個朋友把這份錄像交給我，說是親眼看到童副處長和洪嬌嬌在一塊。”

“我當時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畢竟童副處長是省委組織部下來的大領導，我相信他最基本的政治素質總是有的。”

“等到看過了那份視頻資料我才明白過來，敢情洪嬌嬌的公選成功是這麼得來的？對於這種公選中存在的惡劣不公平現象，我想任何一個人瞭解內情後都會像我一樣憤怒，在全省關注的事情上都敢作假，這樣的人就是敗類。”

“思來想去，我覺的這件事必須向您彙報，不管這件事結果怎麼處置，最起碼作爲此次公選試點工作的負責人，您有權力瞭解這件事的真相。”

黃一天的這番話讓曹副部長從心底裏由衷讚賞，以他識人無數的經驗判斷，他覺的黃一天沒撒謊，當他昨晚把視頻資料交給自己的時候主要就事論事，的確沒有半句提及他本人報考崗位被人玩弄花招鳩佔鵲巢。

只有那些真正有大格局大胸懷的人才能做到心中無私天地寬，曹副部長覺的自己跟黃一天聊天的時間越長越是能看出他身上更多的閃光點。

等到談話結束後，曹副部長不無感概對盧副主任說：“人才啊！真是山外青山樓外樓，這樣的人才在省級機關不出三十歲至少被提拔到正處級領導崗位。”

盧副主任見曹副部長對黃一天印象頗佳也很高興，趕緊低眉順耳表示：“放心吧曹副部長，我以後會密切保持和黃主任的聯繫，他提出的改革試點經驗我也會多加學習。”

“對！你這個態度非常好！”

曹副部長說：“學無止境，我看小黃剛纔提出幹部任前公示制度的確相當有必要，你得空再找他好好聊聊，務必多學多聽把他說的一些新觀點記在腦子裏活學活用。”

盧副主任趕忙點頭應承：“您請放心，過一段時間對於此次改革方案的修改和總結，我會邀請黃主任參加，並虛心聽取他的看法和意見。”

“好！很好！”

曹副部長讚許點頭。

一九九七年普水縣公開選拔領導幹部試點工作總算是落下帷幕，一大批年富力強有知識有能力的機關幹部憑藉自己的實力考上了理想的領導崗位。

很多官場無背景無靠山無經濟基礎的機關小嘍囉頭一回發現，原來想要升官除了給領導送禮當孫子之外還有一條捷徑：

書山有路勤爲徑，公考亦能登峯頂。

當黃一天積極準備到臺灣事務管理辦公室走馬上任的時候，報考普水縣招商局長的官員也積極準備接手上一任招商局長錢成貴手裏工作。

黃一天從女朋友秦佳妮那裏得到的信息，新上任的這位縣招商局長名叫趙小泉，原市發展改革委員會某處的處長，此次通過報名參加領導幹部公選考中了普水縣招商局長位置。

按照秦佳妮的話說，“趙小泉在市發改委工作有些年頭了，好幾次被單位領導推薦到市委組織部準備提拔，最後卻都因爲羣衆基礎太差沒能過關，這纔不得不參加公選到底下弄個級別。”

黃一天聽了這話，不由衝着秦佳妮咂舌，“敢情這趙小泉在市裏混不好，參加公選搖身一變反倒成了咱們縣招商局的一把手，把普水縣招商引資希望寄託在這種人身上，我還真有些不放心。”

秦佳妮是個凡事總往好處想的人，她勸黃一天，“雖說趙小泉在原單位羣衆基礎不好，這隻能說明他爲人處事可能有些毛病，但人總是會不斷進步，萬一他到招商局當領導能改掉壞習慣呢？”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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