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初捂着嘴，沒有目的地往前跑，她不喝，不喝那種看起來髒乎乎的東西。
好難受……
她扶着一棵樹嘔吐起來，卻什麼都沒有吐出來。夜南許站在不遠處，手裏緊握着玉簫。有時候他都不敢看喬初的樣子，她對很多事情有了來自骨子裏的排斥和厭惡，就算他費盡心機也不知道如何改變這種狀況，會不會有一天，她連他也要厭惡？
他不敢擁抱她。
不敢。
可是就算是竭力剋制，他還是邁着步子朝着那個瘦小的身影走過去，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喬初一把推開了他，尖叫着：“你走開！不要碰我！不要過來！”夜南許的手就那麼放在半空中僵着。
“我要走，我要出去。”一邊唸叨着，一邊往前走。夜南許攔住她：“阿初，你哪裏也不能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時間久了，喬初現在越來越像是林錦然那樣，也許最終有一天，她真的會那樣。
不懂世事，滿口癡言。
“你走開。你是壞人，我討厭你。”夜南許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某些情緒，不過片刻，眼裏已是一片堅定。
阿初，就算是討厭我，也……
夜南許擡手劈在喬初後頸上。然後接住癱軟的喬初，抱起她向着遠處躍去。
“公子，您這是……”
“不能就這樣放下去，不然毒素完全侵蝕她，她就會像林錦然那樣。”
忘憂愣了一下：“公子您是要？”
夜南許苦笑：“我本來不想逼她，可總不能就放任她如此，即便有什麼後果，我都會承擔。”
喬初昏昏沉沉的睡着，感覺有什麼東西滑進了喉嚨裏，然後是一陣疼痛。她想動卻動彈不了，只能是生生忍着。
夜南許坐在牀沿拿着毛巾爲她擦汗，忍一忍，阿初，很快就會好的，熬過去就會好了……
夜色還未落盡，離着天亮還早，喬初卻已經悠悠地睜開了眼睛。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在夢裏她變得好傻，而且她還對子諾很不好，對他發脾氣。
想要揉揉額頭，手指剛一動，就被人按住了。喬初眨眨眼，對上另一雙漂亮的眼睛：“子諾？”
“是我，感覺還好嗎？”聽見她軟軟的聲音叫着他的名字，他就知道，她好了，他的阿初回來了。
“我……我怎麼了？”
“沒事，你很好，只是睡了一覺。”
喬初卻恍然間驚醒，推開了他：“我不是在做夢？我真的……傻了……對不對？我還對你發脾氣了？我……”
夜南許往前抱着她，親吻她的脣：“阿初，沒事的，那都過去了，現在的你很好，我也很好，這就可以了……”他這樣安慰她，可是喬初卻冷靜不下來。
她雖然記不清楚所有的事情，但是僅僅在她腦海中殘留的的那些就已經足夠讓她崩潰。她哭，使勁的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在和誰說，只是在她心裏，除了說這樣沒有所謂的話再沒有其他辦法可以緩解她的不安和
害怕。
夜南許心疼的摸着她的頭髮：“阿初，不要怕，我在這裏，以後絕對不會留下你一個人。乖，別怕。”
驀地，喬初似乎想到了什麼，她推開了夜南許，走到鏡子面前，撕開了胸前的衣服，透過鏡子，那兩個字就那樣刻在她的身上，脖頸下方。深深地，怎麼也弄不掉。
這根本就是一輩子的恥辱！
喬初後退幾步，幾欲昏倒。那一夜，那一夜……都是真的。
藍若瑤居高臨下的，用刀子在她身上刻了“賤人”兩個字。這樣的自己，該怎麼面對？她怎麼面對？子諾又該怎樣面對？
“阿初。”
“不要過來！”喬初喝住他，“不要過來，不要看見……”她癱坐在地上，眼淚一串又一串地往下掉。她死命的揪着自己的衣服遮擋住醜陋的痕跡，渾身顫抖。
夜南許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只能在她幾近崩潰的聲音裏往前，蹲下，伸手環住她的腰：“阿初，你怎麼了？別這樣……”
眼裏一片苦痛。
阿初，你這是在折磨我。
喬初恨不得把胸前的肉都剜掉，藍若瑤，她怎麼能，怎麼能……
“子諾，不要看，不要看，求求你……”喬初現在只能不停地重複一句話，本來她就配不上他，現在……也許離開這裏就不會有那麼多感覺了，害怕，自卑，軟弱，無奈和傷痛。
她曾經期待過很多東西，關於未來，關於他。卻一直忘記了，他們之間的未來，如果是這樣的她，她做不到。
這種羞恥的感覺就像是魔鬼，除了逃避，她做不到別的了。
夜南許，需要的是更好的女子，不是這樣的她。
喬初想了很多，最後大概只有離開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有些念頭一旦萌芽，就會以不可阻擋之勢長成參天大樹。
而此刻的喬初，就像是魔怔了一樣，一心想着要離開。
深夜，喬初翻身下了牀，在黑暗裏看着夜南許，她要好好記住這張臉，這張臉的主人，曾經給過她太多的歡樂和幸福。後半生裏，只要有這些回憶，就已經足夠了。
她低頭最後一次親了他的額頭，蜻蜓點水般。
“對不起，我愛你。”
“我愛你”這句話她一直留在心裏，而這一次，她知道，她必須說出口。
畢竟，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寂靜的山谷裏，一道纖細的身影越來越遠。
忘憂不解的看着夜南許：“公子，爲什麼不留住她？”
夜南許搖搖頭，她心裏的傷那麼重，留下來又如何？倒不如隨她去，也許到外面逛一逛，她會好很多。
“忘憂，谷裏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公子您放心吧。”
喬初一直不知道，身後的不遠處，有一個人一直跟着她。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他說過，以後再也不會留下她一個人。不會讓她擔驚受怕。
天大亮時，喬初擦了擦汗，到達了一個小城。
“大嬸，請問一下，這裏是哪裏？”喬初順手抓住了一位買菜的大嬸打聽路。
“這裏啊，這是昊天城，姑娘你是外地人吧？”
喬初點點頭。
“哦呦，那你可來的是時候了，最近昊天城裏可是有幾樁熱鬧，姑娘你若是不急着趕路，就留下來看看吧。”
喬初笑了一下：“那……是什麼熱鬧啊？”
賣菜的大嬸也不急着買菜了，拉着喬初的手就開始嘮起嗑來：“這第一樁啊，就是老城主的壽誕，據說到時候啊，很多大人物要來的，只要是在咱們昊天城裏的外來客人，都可以去城主府吃一頓。我們老城主最是好客了。第二呢，就是過幾日的花燈節，咱們昊天城的節日不多，花燈節一向是最熱鬧的，姑娘可有婚配？”
喬初臉上尷尬：“是的，我已經成親了……”
“哦，那就有些可惜了，姑娘你這般水靈，想必會有很多公子哥喜歡的。”
“大嬸，這昊天城是祈雲國的嗎？”
“是啊。”
“哦，我知道了，謝謝大嬸。”
“沒事沒事，小姑娘好好玩啊，咱們昊天城是很好客的。”
“好。”
喬初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客棧住下了。客棧的名字平平：“昊天客棧。”
喬初猜想，可能是城主手下的產業，眼下她沒有想太多，趕了好長時間的路，她只是想要先好好睡一覺。
喬初把自己泡在浴桶裏，一直往下沉，她在賭，她敢不敢就這樣死去。
喬初不知道的事，屋子內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手裏握着一把碧綠的玉簫，不，是緊緊地攥着。
水花四濺。喬初從水裏出來，使勁的搓着胸前，似乎是要洗掉一層皮，她的臉色漲紅，最終卻只能認輸。洗不掉了，永遠也洗不掉了……瘋狂過後的她只能是用手捂住了臉，壓抑的哭着。
她很想念他，如果他在就好了，她就不會害怕不會彷徨。可是，她又那麼希望他不在。
銅鏡面前，喬初拿着刀子，一手扯開了胸前的衣服。心裏有個聲音說：“阿初，別害怕，只要一刀子下去，你就可以擺脫這樣的精神折磨。”可是另一道聲音卻在說：“算了阿初，何必這樣對自己？萬一你沒有把痕跡抹掉，反而失血過多死掉呢？”
喬初腦海中天人交戰，她的心臟在撲騰撲騰直跳——喘不動氣。
“哐當”一聲，刀子掉在地上的聲音。喬初扶着桌子，不斷地喘着粗氣。
不能夠，再也不能夠回去了。
門外的夜南許聽見刀子落地的聲音也是吐了一口濁氣，真的是害怕他的阿初就那樣傻傻的刺下去。
蠟燭還在燃燒，屋子裏並不太過黑暗。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牀上的紗幔來回晃動着，一道黑影站在牀前，看着牀上的人良久，終是嘆了口氣，伸手點了喬初的睡穴，然後一雙修長的手指伸向了喬初的衣服。
夜南許一直不知道，是什麼讓喬初這麼堅強的人選擇逃避。她都能自斷手筋，還有什麼是會受不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