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已經五十五歲了，在今夜之前他從來也沒有感到自己蒼老，他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身體裏面依舊住着一個年輕人，那團火焰也從來沒有熄滅過，但是今夜但他拿着伯顏寫給自己的這份奏摺的時候，他忽然感覺自己已經老了。

這份奏摺應該不是一次寫完的，每一次的紙張、字跡都有不同之處，看來伯顏一直都在寫這些東西，最後卻已經沒有時間把這些東西重新抄一遍了，但是字裏行間卻都是真情實意，忽必烈也能感覺到着每一個字都重達千斤，一字一淚字字啼血，也不過如此了。

這份奏摺寫的很是複雜，有一條鞭法的詳細情況，也有各種關於大宋百姓現在的生活，每每都是關於張順政策的恐怖之處，而最可怕的是每一個條陳之後，伯顏都寫上了如果這樣發展下去，那就會成爲一個什麼樣的恐怖場面，這麼寫下來簡直令人歎爲觀止不寒而慄。

忽必烈看的觸目驚心，每每都要用深深的呼吸來平復自己心中狂濤怒海，他第一次感到了絕望。以前的大宋的確有錢，但是他們卻孱弱不堪，只要自己的鐵騎一到他們就會乖乖的把自己的金錢女人都送給自己，所以他們不管多有錢在元人眼中都是一塊肥肉而已。

可現在不同了，那個該死的大宋已經變得不像他們了，他們已經露出了自己的尖牙利齒，比自己還像一隻野獸，他知道人家的眼睛已經盯在了自己的身上，只要自己有一點放鬆，他們就會撲上來把自己的喉嚨咬開，吸乾自己的鮮血，那些宋人比想象中的還要可怕，他們對於鮮血的喜好，並不比任何一個元人少，這也是爲什麼他寧願一花錢買平安的原因，他需要時間，他需要準備，但看到這份奏摺的時候他卻感到無比的恐怖，因爲他已經看出了伯顏的意思，時間越長，宋人準備的就會越充分，到時候誰知道誰是誰的獵物呢？

伯顏的奏摺越寫到後面字跡就會越來潦草凌亂，也許是因爲趕時間，也許是因爲心意難平，但是和其中的內容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

“臣在出發的時候已經聽說，張順把所有要去的百姓都送到了夷州和海南島這兩處，那裏一直都是大宋的流放之地，但是張順卻還不猶豫的將那些人送到那裏，這其中應該不光是懲罰，他應該是有更大的圖謀，如果臣沒有猜錯的話，他要在這兩個地方建立更大的工廠和基地，而他的目標也是放在倭國或者其他的那些小國身上，他想要在那裏獲取更大的財富和機會，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不能讓張順在海上獲取更多他想要的東西，因爲他根本就不是我們所認知的那個張順，他的恐怖之處臣已經無法用言語說明白，但臣就是覺得只要讓他獲取了那些地方，那麼就算我們能夠仿製出再多的武器，到頭來也是一場空，所以兩年之內必須展開一場戰爭，一場就算明知道是死，也要拼下去的戰爭，那將是我們大元最後的機會。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家慢慢的折磨死，受盡苦楚，卻無力反抗，在敵人的面前被一點點的折磨，這不是我們元人的歸宿，我們願意爲了一個目標而死亡。”

忽必烈的眼睛已經是溼潤了，他知道這是伯顏最後那一夜寫出來的東西，可以想象當他寫這些東西的時候心裏有多麼難過，多麼絕望，一方面他看不到大元的希望，另一方面卻還要準備着被自己賜死，這種打擊之下他那個時候的心情有多麼悲傷，也就不需要多說了。

他此時張開嘴大口的喘着粗氣，只有把冰涼的空氣吸進自己的肺裏，纔會略微感覺些許舒服，可就算是這樣熱淚還是依舊向外滑落。

“伯顏我對不起你呀，大元對不起你呀，可是就算你在最後的時刻都沒有放棄這個國家，你對大元沒有虧欠，你是頂天立地大的大元男兒，你讓我忽必烈都感到有些汗顏。你放心吧，我會臥薪嚐膽，做出一番事業，不管最後的情況是什麼樣子，我忽必烈都會堅持到底，不死不休！”

看到這裏奏摺已經寫完了，但是忽必烈卻陡然發現最後還有一頁，上面寫的東西后更是讓忽必烈感到無比的心酸“陛下，大元走到這一步全都是臣的無能，我做不到張順能做的那些事情，張順是個異數，他的能力令人恐怖。當年我們都認爲隨着時間的拉長，張順一定會被大宋的朝廷所收拾，但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這幾個月的談判，大宋的皇帝只有在最開始的時候出來露了一面，然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大宋的所謂朝廷也不過就是張順手裏的一羣辦事的人而已，他們都是張順的手裏的武器，只要張順願意他可以隨時將大宋廢掉，所以永遠不要想着這件事了，靠天靠地不如靠着我們自己，這一仗我們必須靠自己去打，就算明知道是輸也要自己去打。但是臣認爲不管是兩年以後，還是十年以後，我們的結果都會輸，問題是輸了之後我們該如何呢？臣認爲該遠遠離開大宋，去更遠的地方去，到那些色目人的地盤去，也許在那裏我們還有再峯迴路轉起死回生，這個機會不能錯過。不但如此還要重用那些色目人，他們對於火器的製造還是很有獨到地方的，也許比不上張順，但總會有些幫助，我們必須掌握和他們差不多的武器才行，大元可以輸，但是大元不能亡！陛下不能自暴自棄，不能妄自菲薄，這就算是對得起我們的列祖列宗了。”

忽必烈放下了手裏的奏摺，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後慢慢的轉過身體，朝遠處看去，天空烏雲密佈將陽光遮擋的嚴嚴實實，天空彷彿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伸手就可以摸到它的邊緣，這天氣壓抑的讓人喘不過起來。

“來吧，大宋，來吧，張順，我忽必烈在這裏等着你們，大元和我都在這裏等着你們，就算是變成了厲鬼，我們也在此處等着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