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虎逃跑的時候把自己的戰船留下來了還是燒燬了？”李庭芝忽然問了這麼一句話。

“都留給了韃子。”張順沉聲回答道。

其實李庭芝問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可當他聽到這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半晌才從牙縫裏面蹦出幾個字來“范文虎，誤國！可殺不可留！”這一戰已經輸了，國家已經輸了，爲之奮鬥的一切已經輸了，就算是孫武再生也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了，這一切就是因爲朝廷裏面的權臣根本就不願意把兵權交給願意流血犧牲的人手裏，而像是范文虎那樣貪生怕死之徒卻總是可以一帆風順，這是爲什麼呢？李庭芝不是不知道答案，但是他不敢去想，只能痛苦的緊閉着眼睛，彷彿只要不睜開，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不過還請大帥放心，我們已經燒燬了他們大部分戰船，我想短時間之內，韃子應該沒有水戰的能力了，現在我們還有一點時間來挽回敗局吧。”張貴忽然高聲嚷了起來。

李庭芝一下子睜開了眼睛，臉上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你…你說什麼？你們全部燒燬了？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快和我詳細的說一下。”

張貴還沒有開口，張順就馬上接過話頭來，把戰鬥的細節說了一下，不過他並沒有提到破擄炮，只說自己用水上的小型戰船引火射進了敵陣，不過就算是這樣也讓李庭芝的眼睛越瞪越大，懷疑的表情也越來越濃了“既然你們已經佔據了主動，爲什麼不趁勢奪回龍尾洲呢？難道你們不知道那裏的戰略價值麼？”

張順一陣苦笑“大帥，我們只有不到三千人，而敵人卻有十萬之衆，雖說我們一度佔據了主動，但那不過只是一時的，只要他們明白過來，別說奪回龍尾洲了，就是我們也要全軍覆沒的。”

李庭芝當然明白，不過還是覺得非常的遺憾，這可是一招勝負手，也許所有一切的勝敗都可以憑藉這一招扭轉過來，可惜這兩個人終究沒有把握住。雖說他們打贏了一場戰鬥，可是這樣的勝利和即將到來的滅國相比較根本不值一提，贏了一場戰鬥也根本就改變不了一場戰爭的勝負，堂堂大宋油盡燈枯了。

“你們下去吧。”他忽然覺得自己非常無力，渾身上下充滿了疲憊感“我會給你們請功的，你們去休息吧，等我們要離開的時候你們和我一起回京城好了。”說着他再次閉上了眼睛，疲憊的靠在了椅背上面。

張順看着這張已經顯得很蒼老的臉孔忽然也生出了一點點同情，他十分清楚李庭芝的雄心抱負，不過此時所有一切都沒有意義了，龍尾洲的丟失意味着襄樊保衛戰不可能再繼續下去，現在回京城也成了唯一的辦法。自己跟着他也可以，下一步應該是揚州吧，在那裏也許纔是我大展身手的戰場，就算是不能最終改變命運，也一定儘量的拖延，畢竟這個老頭子作戰的決心根本就不曾動搖過，開始的時候可能還是爲了朝廷，後來就是爲了他心中的大義吧。人家都說無欲則剛，可能這就是那樣的人。

本來事情到這裏也就結束了，可是偏偏就在這時生了變化。張貴驀地哈哈大笑起來“大帥，我們弟兄就不和您回京城了。我們都是這裏的人，祖墳也都在這裏，雖說不是什麼大門大戶但也是土生土長，所謂故土難離，我們哪裏也不去。之前我就答應了呂大帥，這件事不管成敗我都會回襄陽，與家鄉共存亡，還請大帥您見諒吧。”張順想阻止他都來不及，一聽這話就知道壞了，可是話已出口再說什麼都晚了。

李庭芝也都的睜開了眼睛，兩眼爍爍放光“你們要回去？你們真的不怕死麼？”

“哈哈，我們都是附近農戶出身，可是韃子卻殺了我們全村老少，現在只剩下這些兄弟在這裏哪裏還會在乎生死？更何況此時此刻就算是回京城也難說就一定可以活下去，還不如就在這裏和韃子決一死戰，死了總也算是落葉歸根。”張貴說得極爲輕鬆誠懇，一點也沒有做作的樣子，看來他早就做好了這個打算。

李庭芝是一點也沒有想到的，他先是直愣愣的看着兩個人，忽然拍案而起，大步的繞過了自己的帥案，對這兩個人深深的一揖，嚇得兩個人急忙還禮“大帥這是何意？”

再擡起頭李庭芝已經滿臉肅容，他輕輕嘆了一聲說道：“想我李庭芝少年從軍，屢立戰功，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算是憑自己的努力一點點拼出來的。這些年來我親眼看着韃子從弱變強，而我們卻越來越弱，我總是在想這是爲什麼呢？現在看來不是因爲他們的士兵太厲害，將領太有本事，器械太先進，只是因爲我們自己太軟弱無能了！上到朝廷下到黎民百姓，每個人都想活着，他們還以爲不管是誰來當皇帝自己都可以還有一份榮華富貴。可惜呀，我太瞭解這些韃子了，他們最擅長的只有殺人，根本就不會治國，更不願意浪費精神來治國，所以在他們的治下我們一定會變成豬狗不如的奴隸，但是沒有人相信我的話。”說到這裏李庭芝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無奈。

張順卻心裏一動，沒想到這個人預測的這麼準確，那就難怪他在後來爲什麼要拼死抵抗。就算是當時的皇帝和皇太后都投降了，他也寧死不降，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了，這也是個明知不可爲而偏要爲之的逆天者，剎那間張順不禁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憐的感覺來。

李庭芝嘆了一聲繼續說道：“如今我們國家已是風雨飄搖，偏偏內有奸臣外有強敵，而國中真正缺少的則是你們這樣的義士，你們今天的行爲雖說改變不了戰局，但總讓更多的人看到了希望，也許這纔是我們最後要爲之拼搏的東西了。既然你們去意已決，我也不再留你們了，不過今日老夫想收你們做自己的乾兒子，你們可願意麼？”

張順差點噴了，這個老傢伙，沒怎麼呢就想當乾爹？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