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三十幾艘戰船已經平鋪在江面上，火紅的宋字戰旗在風中跳動着，就好像是一團團火焰在拼命的燃燒。

張順站在碼頭的一個高處，看着下面三千多人的臉，他的心出奇的平靜，大戰將至，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難道自己真的天生就是準備幹這個的麼，要不然爲什麼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人竟然會如此的鎮定？

“老三，隊伍及已經集合好了，你說兩句吧。”張貴嘴拙，在這樣的場合他一般都不會講話的。

張順點點頭慢慢地向前一步“弟兄們，今夜我們又要出發了，我還是一句老話，你們怕死麼？”沒有人回答，又有風在呼嘯着，每個人臉上都很平靜，怕死的也不會站在這裏。

“上一次我們闖重圍之前我就說過，那是九死一生的買賣，能活着的都是有造化的人。今天站在這裏的就都是有造化的人，我們都幸運的活到了現在。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了，這一次是十死無生，從這裏出去的一刻，就將是我們最後的道路，從這裏到龍尾洲，便一定會是我們人生的終結，那麼即便是這樣，你們還是願意跟我一起去麼？願意跟我一起殺賊，跟我一起把一腔鮮血灑進茫茫的漢水之中麼？”

還是沒有人回答，隊伍裏面有不少人已經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他們不明白張順爲什麼這麼說呢？張貴也嚇了一跳，這哪裏是戰前動員，這分明是唱葬歌，可是他還是儘量控制自己，他也想聽聽老三接下來要說什麼。站在遠處的呂文煥、範天順、郭靖黃蓉等人也都皺起了眉頭，這個傢伙到底是想幹什麼，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不是自己降自己的士氣麼？

“我們之前碰到是韃子，他們馬上雖然厲害，但是在水上就是一灘爛泥，別說我們出其不意就是光明正大他們也不是對手。可是現在我們的敵人變成了漢奸劉整，這個人在西北就十分厲害，陸戰水戰都很有能力，被人稱爲鐵猴子，顧名思義又奸又滑老謀深算，他已經訓練了七萬水軍，再加上那些願意給他賣命的漢奸、叛徒，十萬人馬可能還多，我們只有三千人，不是去送死又是什麼？”

張順根本就不管別人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着“人總有一死，今天不死，明天不死，以後也會死的，問題是死的時候是像一個人一樣有尊嚴的死去，還是像一條狗一樣蜷縮在角落中悲傷的死去呢？我們這些人都是農夫出身，以前在家裏種種地、打打獵，老婆孩子熱炕頭，雖說日子過得不算大富大貴，可總也舒服，但是韃子來了之後，就算這樣簡單的日子他們也不讓我們擁有。你們應該都知道，我們全村三百餘口全都被殺了，他們中有那麼多老人和孩子，他們有什麼罪？不過就是爲了這些人手裏的糧食。而韃子幹這種事簡直是司空見慣，他們走一路殺一路，反抗的要屠城，投降的也要屠城，這也就是他們強加給我們的未來。”

張順的聲音猛地再次提高，語速也快了起來“如果現在有人退出我不會攔着，你們也可能有機會回家，然後像狗一樣活到八十歲，親眼看着韃子怎麼殺死你的親朋好友，怎麼欺凌你的妻子姐妹，然後他們會把你孩子的屍體舉到你的面前，然後告訴他們的孩子，看！這就是奴隸！他們還會殺死你們孩子的孩子，掠奪你們的一切，生命在那個時候也將不再屬於你，你不能被稱爲活着，只是一具行屍走肉，因爲你們已經變成了最下賤的亡國奴。如果那個時候老天在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會不會願意回到這個時刻，拿起刀槍，奮不顧身地衝向敵人，哪怕面對槍林箭雨，哪怕有死無生，也總要告訴所有敵人，只要我們的命還在，我們就不會放下武器，我們就會死拼到底！是的，我們都會死去，但是我們死得其所，我們是爲了我們的家人而戰，爲了我們子孫而戰，死去之後英靈也會寄在着鮮紅的戰旗之上，永不消散！”每個人都眼含熱淚，他們的胸口起伏不定，彷彿已經看到了未來那些悲傷和絕望，恨不得此時就衝進敵陣，殺死每一個敵人。

張順擠出了一個很勉強的笑容“我也怕死，但是我選擇像人一樣活着，然後像人一樣死去！其實怕死不丟人，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害怕，就因爲我們都不知道死亡之後會是個什麼樣子，不知道我們死了之後，是下地獄還是可以進入極樂世界。但是今天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只有可能下地獄，因爲我們的朋友和敵人都在地獄，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我們只有在地獄裏面繼續奮戰到底，我們將會告訴這個天下，就算是做鬼我們也絕不會放過一個韃子，殺光他們的肉體，殺光他們的靈魂，做我們的對手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形神俱滅！”張順的語調高了起來，表情也變得猙獰不堪，在夜色中更顯得可怕。

三千人的隊伍一下子爆發了“形神俱滅！形神俱滅！”瞬間剛纔不怎麼顯眼的隊伍已經變得殺氣沖天。

剛纔還在竊竊私語的將領們都已經失去了鄙夷之心，有不少人也都被說的熱血沸騰，恨不得也跟着這支隊伍殺進重圍，他們漲紅了臉，紛紛看向了呂文煥。呂文煥的臉色也變得血紅，但顫抖的緊握住腰間的佩劍，但是始終一言不發。

“上船，出發！”張順很滿意自己演講的效果，他揮了一下手，第一個跳上了戰船，然後後面的人馬上紛紛上船，轉眼間已經準備妥當，張貴站在船頭揮動令旗，戰船一艘接着一艘緩緩的開動了。

“爹，孩兒也要去了！”忽然一個聲音在郭靖的耳邊響起，郭靖詫異的回頭看過去，只見郭破虜臉色也變得血紅一片，說完這話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邊跑邊喊“三哥，等等兄弟我！”

張順的船已經去了跳板，離岸邊也有三四米的樣子，看到郭破虜跑過來，剛想制止便看這個人騰身而起。畢竟練過這點距離還難不倒他，在張順的話沒有出口之時，郭破虜已經穩穩的跳到了張順的身邊。

“三哥，刀山火海，算我一個！”

張順一愣，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好兄弟！好！哈哈哈…”郭破虜也仰天大笑，笑容中淚光閃動。

黃蓉看得仔細，不禁就想上前，雖說平時不怎麼待見這個兒子，可是現在看他要去送死也於心不忍，可是剛一動手臂就被郭靖抓住了，她猛地回頭還沒有開口，就聽到郭靖說道：“孩子長大了。”

“可是…”

郭靖微微一笑：“這些年來，你可曾見過他笑的如此開心過？”黃蓉渾身一震，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