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不成眠

趙羽凡躺在牀上無論如何都睡不着覺。

他伸出一隻手捂着胸口。

秋濃告訴他，她活在他的心裏邊。

他也確確實實在那種很奇異的感覺之中再次見到了她。

秋濃說那是夢境，那是他趙羽凡的心裏。

趙羽凡分明觸摸到了她的，就在不久之前。在他的生死之間，他能夠和秋濃對話，相擁。

但是再往前幾天，趙羽凡在做夢的時候，也曾經夢見過秋濃。

那時候，她一句話都不說，怎麼招呼都沒有迴音，但是“她”在注視着趙羽凡，她阻止趙羽凡的某些動作。

趙羽凡身爲一個捉妖人，但是他對夢境這種東西，並沒有多少研究。

實際上他是不相信那些通過夢境來測算未來的行爲的。他不認爲在睡覺的時候大腦的胡思亂想會對真實的世界造成什麼影響。

但是如果夢裏出現的人是秋濃的話，這又另當別論了。

因爲秋濃跟別的人和事情都不一樣。

她是秋濃，她是趙羽凡的初戀愛人。

他愛着她，直到她死。

她都還活在趙羽凡的心裏。

如果說是別的人，活着是妖精，“活在心裏”這種話就是很悲傷的表述，是對逝去的生命的藝術加工化的懷念。但是如果是秋濃的話......

趙羽凡其實一直都懷着期待的。

他願意相信，秋濃的所謂活在他的心裏，是真真切切的那個“活着”的意思。

換言之，他認爲秋濃還沒有死。

趙羽凡手上微微用力，按了一下心口。

在他要死的時候，在他已經靈魂出竅的那種時候，他看見秋濃了。

她依然還是和從前一樣，那麼漂亮溫柔，她依然對他說，好好活下去，做一個他願意成爲的，真正的捉妖人。

從前就是這個樣子的。

秋濃就像是一個姐姐，甚至是母親。

她和趙羽凡在一起的時候，趙羽凡覺得自己被輕軟又溫柔的愛意包裹着，他輕盈又幸福。

而毀掉這份幸福的，依然是特孃的捉妖人協會。

其實也是，除了協會，再沒有別的人能夠對秋濃造成那種致命的傷害了。

因爲秋濃本身就是夢。

她是個妖怪，夢魘修煉而成的妖怪。

她曾經說過，這世界上只要有一個人想着她念着她，她就永遠會存在。

所以，她還沒有死。

“秋濃......”趙羽凡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我一直都以爲自己是天才。師父雖然嘴上沒說，可是我能感覺到他也認同我的天賦的。還有協會那幫子跟屁蟲，還有你，你也說過的，當捉妖人，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可是，不是說好了的我是天才嗎，爲什麼最近遇上的那些妖精，我一個也不是對手？”

自我的懷疑是最容易讓人走上沉淪的道路的。

落差會讓人清醒，同樣也會讓人迷失。

趙羽凡就是處在這個清醒和迷失的岔路口。

“不是說好的協會已經將所有大妖收錄在冊，懸榜上有所有妖精的信息嗎，爲什麼我隨處一走，一個小小的神魚泉裏，竟然就會有那麼強的一隻大妖精，能夠控制它們的所謂的血煞之力。而在協會的榜單上，卻沒有這魚姥姥？還有，還有江川，他自稱是個木匠，可是你看見他手上的那個天工了嗎？那件東西，比協會珍藏的法寶要強上多少啊。她不僅可以隨意地改變形狀，而且，她似乎還是活的。這完全就突破了我對世界的理解，儘管我在協會的時候天天面對的都是怪力亂神的妖怪，可是這個木匠的能力，比妖怪還要怪啊......秋濃你說，西南這片高山深谷川壑壩子之中，究竟還藏着多少讓我們驚訝的東西啊。江川的三舅，那個神醫，他可是能把死透了的妖精都救活還培養成爲煞，都快成煞貪了。”

趙羽凡翻了個身，他蜷縮起雙腿，這種抱緊自己的姿勢會給人安全感，就像是還在母親的腹中一樣。

“如果說這些都是因爲我見識不夠，因爲西南這片土地的神奇和蘊藏的話，那怎麼解釋那個趙羽航？”

“他究竟還是不是一個人啊？”

趙羽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裏空蕩蕩的，他隱約感覺到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

“七重歸宿。他說他用來消滅煞的能力，而且是專門爲了消滅煞。我知道的，這世界上相生相剋的東西是道理，可是他所謂的專門爲了對付煞，那如果他是這樣的話，我們捉妖人又算什麼？”

“我不明白，如果他一個人就能那麼輕易地將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擊敗的煞貪給消滅，那我們捉妖人相比起他來豈不是已經不必要存在了，我們都去學習他的七重歸宿，到時候見到一個妖怪直接就點燃那中黑火燒死它們，那這個世界豈不是從此就變得清靜了呢？”

正說話間，趙羽凡突然自己就笑了起來。

他自嘲地道：“嘿，就像是我剛纔說的，世間事物都是相生相剋的。既然他能夠剋制煞貪，他是妖精的天敵，那他同樣有着自己的天敵，同樣被某樣東西剋制着......奇怪，我爲什麼這麼在意他......他明明只是個帶來麻煩的過路人而已。什麼觀星，什麼災星，還要對阿珠死纏爛打揪着不放。”

“說到阿珠，秋濃......她真的和你一模一樣。尤其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在看遠處的時候，眼底裏帶着的那種淡淡的慈悲。我不清楚爲什麼一隻小妖精眼睛裏會有這種東西，但是她確實非常的特別。儘管她身上已經沾染了血煞，可是我希望，她能夠戰勝血煞，我並不是希望她能夠成爲什麼叱吒一方的大妖精，我只不過是不想在碰上血煞的時候，看見的是阿珠的樣子，是你的樣子。拯救這個小丫頭是完全有機會的，但是前提是我們能夠把撫仙湖中的蛟龍揪出來。我和趙羽航打了賭，爲了阿珠，也爲了我自己。”

“但是......在經歷過魚姥姥和三叔之後，我對自己確實已經不是那麼有信心了。雖然口口聲聲我是天才，可是，實際上我只不過是一個剛剛踏入蒼玉令的捉妖人而已。在協會裏，蒼玉初級的捉妖人甚至還不能接取對付煞的懸賞榜單。就是這樣的我，有機會消滅撫仙湖中的蛟龍嗎？那可是......蛟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