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羽凡擡着頭，雙眼無神地看着前方的黑暗，黑暗中的點點燈火。

“師父是個好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事實。他老人家原本非常的受人尊敬，在捉妖人協會中地位很高，面子很大。可是時代永遠都是在變的，人們只會越來越文明，越來越先進。就算是捉妖人也是一樣的。”

“你沒辦法做出決斷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想不想聽一聽我的意見？”江川指着自己的鼻子說道：“我自己的個人想法。帶着非常強烈的主觀色彩。”

“你說說看吧。”趙羽凡勉強地笑了一笑，既然江川有意見有想法，那自然是要聽人家說一說才行的。

“你們捉妖人協會究竟是個什麼狀況，我這一個外人當然是不清楚的，但是從你說的這些內容裏邊也可以窺見一二。我還算是有腦子的，你面臨的情況也能夠聽得懂些。”江川翻着眼睛看着天上，夜色深沉，小下村周圍零星的幾棵高大的樹上偶爾傳出來幾聲撲簌簌的歸鳥振翅的聲音。天上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有黑色。

“我就直接從你身上開始說好了，”江川低下頭，偏着腦袋看着趙羽凡，“捉妖人協會我是聽說過的，而且最近聲勢還比較大，我們這種偏遠地區都知道你們的名字，甚至你們已經派了精英過來清晰過一遍了。就我而言，我看到的是，捉妖人協會的清洗和入駐，讓西南大山裏的妖精銷聲匿跡了。而這裏的老百姓也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同樣習慣了沒有妖精夥伴的日子，當然，像是三舅這種鑽牛角尖的狂熱的妖精的夥伴也有，但是他們大多都是普通人，不像是三舅這種有些本事，還能搞出事情來。就這樣的狀況來看，你們捉妖人協會，其實是做了一件好事情。”

江川點着頭，“畢竟人妖殊途，妖精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實在是些不安定的因素，它們比普通人要強悍許多，也不像貓貓狗狗那樣只有本能，它們會思考，而一能思考，就會出亂子。而捉妖人協會的入駐，把妖精們全都驅逐了，起碼它們不再敢明目張膽地上街走，和人類混在一起。”

“人類認清楚了自己是人，妖精是妖精，妖精和人類不一樣，這其實是一種進步。進步就意味着理性，理性就意味着區別。而人妖有別。所以，你們捉妖人協會雖然總是遭人白眼，但是事兒乾的的確算是地道了。”

“而”江川拉長了聲音頓了頓。

江川瞧着趙羽凡的眼睛，他看到趙羽凡聽自己講話的時候非常認真，眼中帶着探尋和思索的光，這說明他在思考江川的話。

“而捉妖人協會之所以有入駐西南，清洗大山深處的不知道多少數量的野生妖精，派遣無數精英捉妖人過來這樣的資本，我相信，都是科技派捉妖人改革進步之後取得的成果和資源。加入是你的師父當捉妖人協會的主席，我相信他一定能夠帶出一大批義薄雲天的真正地顧及天下蒼生的捉妖人。但是過程會很痛苦，捉妖人的數量也絕對沒有這麼龐大，就算是質量還算過得去，但是裝備後勤補給之類，也絕對不會像是現在的捉妖人協會一樣慷慨大方。”

趙羽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同意江川的這個意見，他師父的狀況他自己非常清楚，再清楚不過了。

老瘋子雖然貴爲紫薇帝令的捉妖人，但是他很窮，是真的窮。

只有住了好幾十年一所鄉下小房子，其他連稍微先進點的傢俱都不大有，連洗衣機都是那種半自動的雙缸的洗次衣服得自己接水管放水的老式洗衣機。

老瘋子只有一顆熱忱的憂慮天下的心，別的他基本都不大去考量。

其實協會對他這樣的特級捉妖人是有保障和福利的，但是老瘋子不要，他說那是科技派捉妖人的錢，他不稀罕

趙羽凡就是在這種艱辛拮据的生活狀況里長大的。

雖然師父其實並沒有虧待過他一分一毫，他需要錢的時候師父總是能不知道從哪裏給他弄來。但是除了最基本的生存，趙羽凡很少能夠有別的孩子那樣的零花錢。

並且他對財富一點兒也不敏感，直到他接觸了科技派的賞金系統之後。

他突然發現掙錢竟然這麼容易，他跟着師父隨隨便便就算是訓練的時候去捉的那些妖精，在協會的懸榜上竟然就算得上是中間上等的懸賞，能夠換非常多非常多的賞金。

但是他師父每次都是將抓到的妖精扔到協會的駐點去，什麼都不拿，轉頭就走。

而趙羽凡常常能夠看見駐點的負責人一臉懵逼地將妖精收起來，然後把懸榜上的懸賞扯下，很多次，他偷偷瞥見的懸賞的價格，都是四位數。

“我師父他從來就不是爲了錢”趙羽凡微笑着，“的確就像是你說的那樣，要是我的師父來當捉妖人協會的主席，那協會根本就不可能有今天這樣遍及全國各地甚至還要開赴海外的規模，也不可能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先進的捉妖科技。更不可能有這種巨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

“小農思想的捉妖人思想，傳統，古老，小氣。”江川點評道。

趙羽凡苦笑，“你說得似乎很對，但是現在的人，缺乏的不就是這種小氣嗎？”他轉過臉看着江川，“現在的人都只看得見利益，都只看得見財富，而這些義氣，這些美德，這種始終如一的忠誠與奉獻還有多少人記得？”

江川瞧着趙羽凡，“你記得”

“我記得。”

“可是就算是你記得，這又有什麼用嗯？你難道看不見，時代在改變着，而你師父爲什麼被人家叫做老瘋子？這就是因爲他不像是一個活在當下的人，他像個歷史中的那種老人。而現在是現在，現在是不承認歷史的。”

江川站起身，低頭看着趙羽凡的頭頂，他深沉地道：“歷史是用來懷念的，除此之外，它不該對當下產生一分一毫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