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曾經做過非常不好的設想的。

他也曉得自己的三舅脾氣沒那麼好，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雖然他是個神醫不假，可是他卻絕沒有把救死扶傷當作自己的天職。尤其是面對捉妖人的時候。

他沒有上去捅趙羽凡一刀，已經算是給他這個大侄兒面子了。

可是他還是抱着那麼一點希望的，他總覺得自己這三舅還沒有冷血到真的見死不救那種程度。人心畢竟都是肉長的，他現在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夠打動三舅的理由，來讓他願意出手救趙羽凡。

從三舅剛纔的表現來看，他已經看出趙羽凡身上的傷勢的具體情況了，他沒有露出更多驚訝或者沉思的表情，就說明趙羽凡身上的傷並不是多麼難治的，三舅是有能力治好他，所以他纔會這麼強勢地逼問江川趙羽凡的身份。

三舅仗着江川是有求於他，所以才態度這麼拽。

江川嘆了口氣，心想要是趙羽凡傷得再重些，重得讓三舅都束手無策，那時候，就算是捉妖人，以三舅要強的性格，他也一定會嘗試一下能不能把趙羽凡給救回來的......三舅就是這種不服輸的肯攀登的性格，可惜現在在他看來，趙羽凡的傷勢並不值得他出手救援，況且趙羽凡還是個捉妖人，這就更讓他嫌惡了。

想想，得想想辦法，三舅這種人，他怎麼纔會違背自己的原則來對一個捉妖人施救呢？

江川腦子飛快地轉動着。

面前的三舅梗着脖子，撇着頭。他連看都不願意朝趙羽凡的方向看上一眼，彷彿捉妖人所在的地方是有毒的，看過去就會中毒一樣。

“小舅......”江川小聲地叫了一聲。

“嗯？”三舅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鼻音拉得很長，十分的不耐煩。

“你看我從小生個病都是來找你看的，我媽還是你二姐，我是你外甥，親的。”江川決定曉之以情，“我這二十幾年來，沒求過你什麼事情吧？”

“我就一鄉下庸醫，你能求我什麼事？你求了我也要能做得到啊。”三舅語氣緩和了一點。江川跟他說這些，他心裏也清楚，畢竟這娃是自己親外甥。

要說是出手救一條人命，這本身事件善事，是件好事，是三舅他學醫的初衷。

可惜就可惜在，趙羽凡他是個捉妖人，三舅心裏有個坎兒，他過不去，就不可能出手救治趙羽凡。

江川忍着性子，臉上扯出微笑，“小舅，今天啊，就算是外甥大侄兒求你了，你就救救我這個朋友吧。”

江川垂下頭，恭恭敬敬地向三舅行了個禮。

三舅看着自己外甥對自己做了這麼個莊重的動作，他眯起了眼睛，抿着嘴脣，把腿從桌子上放了下來。

三舅身子往前傾了傾，眯成兩條線的眼睛盯着江川的頭頂，江川彎腰行禮還沒有直起身子。

三舅盯着侄兒頭頂的發旋，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川啊，你剛纔只是跟我說了，這個捉妖人，他跟別的捉妖人不一樣，我聽你的話，有點覺得他不是捉妖人了都，但是他身上的的確確是有靈力的波動。就聽你說的吧，他是個特別奇怪的捉妖人。你的意思是，他是值得我救的？”

江川聽三舅這話，似乎是鬆了口的樣子，他心下一喜，忙擡起頭來看他三舅。

果然三舅的表情已經沒有剛纔那種滿滿的嫌惡了，而是多了幾分思索是模樣。

“三舅，我覺得他是值得一救的。”江川忙大聲應道。

“就因爲他和妖精做‘朋友’，和妖精一桌吃飯喝酒，身邊帶着個好看的小妖精？”三舅問，“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假裝親近實則另有所圖，兩面三刀的捉妖人，多了去了，欺騙差不多就是他們的傳統，你覺得你看見的東西，你相信嗎？”

江川被三舅問得有些尷尬，但是他回頭看了眼趙羽凡，還是深吸一口氣，穩穩地看着三舅，說：“我信，起碼這個趙羽凡，我相信他是一個與衆不同的捉妖人，他沒有像之前我們看見的那些捉妖人一樣，又虛僞又兇殘。而且我看得出來，在他眼中，妖精和人類，是差不多的。”

三舅轉過頭深深地看了趙羽凡一眼，江川剛剛說的最後那句話，讓他稍微有了點感觸。

“你能確定你的以爲是真的嗎？”三舅依然保持懷疑。

江川笑了。

笑得很燦爛，這倒是讓三舅有些意外，不曉得他是爲什麼突然發笑。

“我能確定，因爲他，”江川伸手一指趙羽凡，“他那天晚上，當着我和牢甫的面，喝酒喝高了，直接喝到斷片。”

三舅眨了眨眼睛，似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你是說，他那晚上喝酒喝醉了？”

江川點着頭，三舅這麼問，說明他現在心裏邊對趙羽凡的印象已經有了改觀，他只要再接再厲，繼續把趙羽凡的好的那一面吹出來，是有機會打動三舅，讓他出手救人的。

“你也想不到吧，一個捉妖人，竟然毫不設防地在一個妖精地盤上喝酒喝到人事不省了。”江川咧嘴笑着，“那天晚上他就是這樣的，喝得往桌子上一趴，還是我們給他扛到牀上去的，他喝醉了，倒還是知道牀板硌人。”

“是蠢，還是沒有心機？”三舅淡淡地道。

江川看得出來，他這是用盡量冷淡的模樣來掩飾他心裏對趙羽凡的改觀。

江川趁熱打鐵，“他那可不是蠢，也不是沒有心機，而是相信。”

“相信？”

“對的，就是相信。這個捉妖人，他竟然相信牢甫這個妖精。”江川眼睛雙眼發亮，他想到了說服三舅的辦法了，那就是把趙羽凡對妖精友好的那一面展示給三舅。

“他在牢甫的面前完全地卸下了防備，他吃肉喝酒都用大碗，特別豪爽，不過就是可惜他酒量不怎麼樣，才兩碗不到，他就大舌頭了，三碗不到，他就開始翻白眼，再喝，就一頭栽倒。這都是因爲他對牢甫他們的信任啊。”

三舅伸手撓了撓額頭，趙羽凡對妖精的信任，讓他心裏有些認同他的與衆不同了。

“別的捉妖人恨不得把所有妖精都抓住殺死，而他，他卻願意和妖精做朋友，你說，這種捉妖人，是不是該救啊？”江川拋出問題。

三舅皺眉思索着，他屈起左手食指，用牙齒輕輕叼着第二個指關節。

他沒有發覺，自己無意識地似乎點了兩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