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和你們人類不一樣，”魚姥姥擡眼看了趙羽凡一眼，那目光很複雜，包含着三分羨慕，三分怨恨，還有幾分冷淡，她繼續說，“妖精修行幾十年幾百年，纔有修煉成爲人形的機會，而且只是一個機會，把握不住甚至會被天雷劈死，渣都不剩。但是你們人類生來就是人類。老天還真是不公平啊。”

趙羽凡沒說話，人妖殊途，他沒什麼好說的。

“妖精修行不易，哪怕是變成了人形，同樣修行不易，你說，我們千辛萬苦爲什麼要變成人啊？”魚姥姥看着趙羽凡，笑着問道。

她嘴角的鮮血還沒有擦去，此時露出一個笑容，倒是讓趙羽凡有些頭皮發麻。

妖精爲什麼要變成人？

這個問題趙羽凡曾經問過他的師父，這些不是人的東西，明明活得好好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爲什麼還要變成人呢？人類那麼脆弱，既跑不過野獸，又不能像鳥一樣飛翔，還沒辦法在水裏遊。力氣沒有熊大，牙口沒有狼好，還自私軟弱，卑鄙歹毒。做人有什麼好的？爲什麼妖精們總是想要變成人？

他記得他師父笑眯眯地點着了菸斗，吸了一口，噴着煙霧，敲着他的腦殼告訴他，人類雖然什麼都不如動物，但是人類狡猾，這種狡猾是上天選擇的，是人類凌駕與所有生物頭頂的原因。當妖精們的修行到了一定的程度，它們就像人類一樣會開始思考問題，這個時候其實就算它們還不是人形，也和人類差不了多少了，只差一點，就是狡猾。而這份狡猾，是妖精們無論如何都咂摸不出來的，它們要向人類學，所以他們要變成人的樣子，因爲人類是不會把自己最大的仰仗傳授給不是人的東西的。人類的狡猾代代相傳，不斷進步，而妖精，如果學不會狡猾，它們永遠都不是人類的對手。所以它們要變成人的模樣，來學習狡猾。但是人類狡猾，又怎麼能輕易讓它們學了去？所以，纔會有我們捉妖人。

他記得他當時搖着頭，跟師父爭論，他說捉妖人守護的是正義，是全天下的人的性命，而不是狡猾，狡猾是個很不好的詞，他不喜歡。

他記得師父只是把菸斗在鞋底敲了敲，笑着揉了揉他的腦瓜，沒有說話。

回過神來，趙羽凡望着魚姥姥，開口回道：“你們這麼艱難地要變成人，是因爲你們想要向人類學一樣東西。”

魚姥姥一揚眉，“向你們學？學什麼？”

“狡猾。”

魚姥姥愣了愣，她當然也知道狡猾是什麼意思。

她搖搖頭，“你在開玩笑。”

趙羽凡笑笑，不置可否。

“不管是什麼原因，妖精們要變成人，這是所有妖精修行途中都必須面臨的選擇。變成人會方便許多，所以很少有妖精會拒絕變成人，但也不是沒有。像撫仙湖底，你之前提到的那個大傢伙，它拒絕變成人。”

“哦？這是爲什麼？”

“當妖精，比當你們人要輕鬆得多，況且，它當初可是古滇國的護國神獸，滇國的人民尊崇的人類除了滇王之外更有一個神祕的巫祖，他們不需要再膜拜一個化成人的妖精，他們更願意祭拜一條巨大的蛟龍。那大蛟不僅是滇國的守護，也是他們的圖騰之一。”魚姥姥說。

“扯遠了，說回人和妖。妖精在變成人之後，就算是正式地踏上了修行一途，但是跟人類比，還是差得很遠。我們妖精永遠沒有辦法像你們人類一樣，短短十幾年的修行，就能夠操縱天地星辰風雲雷電，老天真是偏愛你們人類，明明我們已經變得和你們沒有區別了，卻依舊不能完全同你們一樣。”魚姥姥嘆了口氣，“不過，我們妖精也有一種類似於捷徑的修煉方式。”

趙羽凡隱隱猜到了是什麼，妖精修行不易，人卻很容易，所以......

“那就是吃人。”

吃下這些被上天眷顧的人類的肉，喝下這些滾燙的血。

趙羽凡眯起眼睛，他額頭正中的天眼閃爍着，“難道你們以爲，吃了人肉喝了人血，你們就能夠變成人一樣，受到上天的眷顧了嗎？”

“當然不是，就算是吃了人，妖精依舊是妖精，依舊吃處處不如人類的妖精，沒有任何的改變。但是，人類的鮮血，卻能夠給我們帶來一種全新的力量，是我們妖精自己永遠修不來的力量。”

“你指的是，妖魔身上的那股血腥味？”

“我說過了，妖魔只是你們捉妖人的說法。真實的情況是，人類的肉，能夠快速地提升妖精的修爲，而人類的血，則會被妖精轉變成爲一種帶着血腥味的血煞之力。這股力量，源自人類，卻是爲妖精所用。這就是妖魔身上的血腥味的真相。”

“因爲這股所謂的血煞之力很強大，於是，發覺了這種力量的妖精，就開始屠殺人類，吃肉喝血，不斷地來增長自己的力量。這樣的妖精，被稱作妖魔，其實也沒有錯。”趙羽凡道。

魚姥姥搖着頭，“你們自己的概念，你們覺得沒錯，那就沒錯。不過，我想告訴你一點，你知道爲什麼妖精在飲過人血之後，就會變得對血液十分渴望？”

“因爲血煞之力對你們而言，很有誘惑力。”

“不全是，不過真正的理由也是跟這血煞之力有關係。”魚姥姥勾了勾嘴角，“血煞之力是從人血中煉化出來的，它很強大，同時具備侵略性，很難被駕馭。更多的時候，沾了人血，煉出血煞之力的妖精，會被這股超出它們控制能力之外的強大力量反客爲主。血煞侵吞了它們的意志，將它們變成了嗜血的怪物，所以它們纔會毫無節制地尋找人類，殺死人類，吃肉飲血。而你們捉妖人，把這些被血煞控制了的已經不算是妖精了的怪物，稱作妖魔。”

趙羽凡皺着眉，關於血煞之力，他也是知道現在才明白。

“但是......你同樣也擁有這股力量，你卻沒有被侵吞了意志。”趙羽凡說。

魚姥姥點點頭，“這就是差別，能夠控制血煞的，會擁有一股足以和捉妖人匹敵的巨大力量，”她擡了擡自己的手，似乎想向趙羽凡展示一下血煞之力，但是反應過來自己已是面前這捉妖人的手下敗將，她苦笑一下，放下手，繼續說，“能夠控制血煞的妖精，都將成爲一方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