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會賦予人勇氣，那些懦弱的悔恨的不甘的，統統都被當作薪柴，怒火一燎，就燃燒起無窮的鬥志。

如果說與阿珠的契約被魚姥姥強行截斷，但是因爲畏懼魚姥姥的不可測的強大妖力，趙羽凡只敢提高音量表示反駁。而接下來，魚姥姥用她那劣質的魚網當作刀刃，把趙天成生生斬殺。這，就是在踐踏趙羽凡的尊嚴和底線。

捉妖人爲什麼是捉妖人？

就因爲這羣人從人羣當中站了出來，他們站在恐懼的顫慄的人羣前方，替他們阻擋住兇狠嗜血的妖精們。捉妖人用神奇的力量和血肉之軀守護住黎民百姓，令天下安寧，所以他們纔是捉妖人。

而魚姥姥彷彿當趙羽凡不存在一樣，她殺死趙天成的時候，並沒有跟他商量。

是因爲力量差距太大，趙羽凡這個捉妖人，守護不住他身後的人類。

除了對魚姥姥的行爲的憤怒之外，趙羽凡心底同樣有對自己的軟弱的惱恨，而這一切的恨，全都化成了力量，把他這具已經遭受嚴重創傷的身體支撐起來。

對面站着的並不是文明的人類，她是一隻妖精，是一頭野獸，是沒有辦法進行溝通的。想要同它們交流，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用武力制服它們。

這是捉妖人之間流傳着的對待妖精的方式。

趙羽凡邁步往前衝的時候腦子裏想到的就是這句話。

魚姥姥還保持着背對他轉頭回望的姿勢，趙羽凡已經彎腰低頭撞了過來。

契約斷裂造成的反噬帶來的渾身刺痛在盛怒的火焰灼燒中已經感覺不到了，趙羽凡只感覺到渾身上下都是灼熱的力量，他揮拳，拳風強勁，撕裂魚姥姥身周濃稠的妖霧，甚至在空氣中擦出銳利的呼嘯之聲。

趙羽凡一拳揮出，已經做好這一拳被躲避的準備，力道一發即收，是一記虛招。他另一隻手從斜下方往上斬出，是在魚姥姥躲避的路徑上準備伏擊，這一虛一實兩手流暢迅速，看來現在的狀態下，他的動作比平時更要連貫有力。

但是魚姥姥並沒有躲閃。

趙羽凡揮出的拳頭雖然聲勢不錯，卻沒能砸到目標之上，準備的另外一記手刀同樣沒有奏效。

因爲在離着魚姥姥還有大概半米遠的位置，趙羽凡的拳頭和手刀就被看不見的一堵牆壁給阻攔下來。

趙羽凡兇悍地朝前撲出，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魚姥姥的身前會出現看不見的牆壁。

拳頭和手刀幾乎是同時擊中那看不見的牆壁的，因爲力量沉重並且迅速，趙羽凡察覺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收束，拳頭與手刀的力量擊中了面前無形的阻礙，並沒有發出聲響，但是那面透明牆壁旁邊的紫黑色的妖霧卻產生了震顫，波紋一圈圈擴散，妖霧被震碎，又重新聚合。

不能把力量釋放在不必要的地方。

趙羽凡收回雙手，從兜裏掏出一枚符咒，甩手射出。

符咒迎風起火，呼嘯燃燒着像一團火球朝魚姥姥射去，卻在那看不見的牆壁上撞得火星四濺。

趙羽凡看着濺落的火花，確認了透明障壁的位置，距離魚姥姥半米。

這道看不見的牆壁，就是領域的力量，趙羽凡清楚。

領域並不是什麼實質性的力量，它更像是一種氣勢的範圍。像是人們總說的“德高望重”的人，他們周圍的其他人在見到這個“德高望重”者的時候，會產生尊崇的想法，並且在越靠近這個人的時候這類情緒就會越來越高，就是因爲那個“德高望重”的人他身邊釋放着屬於他的領域，而進入了他的領域的別人，都會對他產生尊重的感覺，畢竟是身在別人的地盤。但是這只是跟“領域”類似的一種說法。真正的領域也就是氣場，是能夠被控制的一種源自氣勢的力量。

當把領域收縮到一定的程度，密度極高的領域甚至能夠變成實體，而魚姥姥面前這看不見的牆壁，正是她的領域之力，將氣與勢凝聚在身前，形成實質，就算看不見但是能夠摸得着，是確實地存在着，能夠抵擋趙羽凡的拳頭和爆破符。

而趙羽凡甚至在碰到這看不見的障壁之前，他都不能察覺到它的存在。

這就是擁有領域的敵人棘手的地方。

因爲你不知道在面前的什麼地方，你看不見的空間已經被敵人撕裂，或者是放置了你根本穿破不了的阻礙。

這也就是此前趙羽凡感覺到無力不敢妄動的原因。

可是現在他已經不能不硬着頭皮上了。

面前有一面牆壁，那怎麼辦？看不見？那怎麼辦？

趙羽凡一擡頭，一瞪眼。

穩穩地從鼻子裏呼出一口長氣。

有牆壁阻攔，那就撞碎牆壁。看不見，就不必看。

魚姥姥很清楚面前這個年輕的捉妖人的斤兩。

他絕對不可能對自己有什麼實質威脅，他太過年輕，而年輕意味着薄弱，雖然他很有些不同尋常，但是不同尋常並不能成爲他突破自己的領域觸碰到自己的資本。所以她很放心，她甚至並不去看趙羽凡，而是一甩手中魚網，將不遠處角落中被撞到的燭臺憑空扶起，將落在地上的蠟燭重新歸位，並且把它們點上火焰。

魚姥姥在面對敵人的時候竟然還有閒心做這些瑣碎的事情。

這又令趙羽凡的怒火拔高了一截。

他雙手中各握着一張符咒，他沉喝一聲，左手的符咒上爆開火星，右手的符咒上燃起烈焰。電光和火焰順着手臂爬上他的身子，兩股力量纏繞在他身上，他怒吼着一腳踏碎地板，朝着前方撞過去。

看不見的牆壁近了，周圍的妖霧被撞碎升騰，給趙羽凡讓開一條道。他舉着雙手伸在身前，像是一頭憤怒的鬥牛一樣朝前撞擊，兩隻牛角上纏繞着狂暴的雷電和火焰的力量。

魚姥姥慢悠悠地轉回身子，而趙羽凡已經撞到了那面看不見的牆壁之上，撞到了魚姥姥凝練的領域障壁之上。

沒有想象中的轟然巨響和浩大聲勢傳出。

趙羽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雙拳砸在了一處障壁之上，但是力量並沒有作用出來，他感覺到那層障壁很堅硬，又似乎很柔軟，它將自己身上的雷電和火焰全部吞噬掉。

障壁兩側的妖霧又產生了波動，這一次波紋蔓延的範圍很大，從障壁處傳開，一直傳到屋子那邊盡頭的妖霧。

魚姥姥看着被無聲地震碎又緩緩地重新聚攏的滿屋妖霧，她慢慢地勾起一個笑容。

“牧羊犬，你這麼弱小，是沒有辦法守護羊圈裏的小白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