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怔怔地望着趙羽凡那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趙羽凡掏了掏口袋，找出張皺巴巴的面巾紙遞過去給阿珠。

他忍俊不禁，“快擦擦，你嘴邊上的番茄醬，怕是第二次把老闆娘嚇暈過去了。”

阿珠聽話地接過紙巾，把小嘴擦乾淨。

這間“悅來客棧”裏只有他們三個人，所以之前驚醒趙羽凡的那一聲尖叫確實是來自老闆娘的。大概是她半夜聽見動靜，起來去察看的時候正好看見了一嘴番茄醬的阿珠，跟趙羽凡一樣，以爲她是咬死人喝血呢。

趙羽凡掏出張凝神定心的清靈符，往老闆娘額頭一貼，接着掐她人中。

可憐老闆娘剛被掐得發紅的人中又被掐得發紫，估計第二天痕跡也難消的吧。

這一次，老闆娘吐出一口氣，動了動眼皮，看起來是醒轉過來，但是她可能是有陰影了，沒敢直接睜眼，而是偷偷地眯着眼睛往外看。

趙羽凡笑着在她面前揮了揮手，“沒事啊老闆娘，是誤會，都是誤會，你是虛驚一場。”

瞅着趙羽凡濃眉大眼應該不是那種吸血的妖怪，老闆娘戰兢兢地睜開眼，從牀上坐起來，可沒等她坐穩，阿珠把腦袋從趙羽凡背後探出來，老闆娘餘光瞥到，撐着牀的肩膀一鬆，差點趴下。

她瞪大眼睛，雙眼中盡是血絲，寫滿驚恐。

趙羽凡趕緊把阿珠拉出來，按着她的腦袋給老闆娘道歉。

會說對不起，還可憐兮兮，這個小丫頭不是吸血鬼啊。

老闆娘心想着，依舊不放心地不時轉頭去看乖乖站在一旁的阿珠，手撫着心口，喘息得厲害。

她突然發現自己額頭上貼了張東西，揭下來一看，竟然是張明黃的符籙，原本平靜下來的情緒馬上又緊張起來。

趙羽凡趕緊指着清靈符告訴她這是他今天從廟裏求來的符紙，大師說了貼門上能改善風水，佑家宅平安，他是看老闆娘暈過去了，心慌之下是病急亂投醫，貼了符想試試看有沒有用，還讓他瞎貓碰上死耗子，真的把老闆娘給喚醒了。

老闆娘聽着趙羽凡一通吹牛/逼，低頭捧着手裏的符籙細細端詳，越看越覺得符紙上的硃砂筆跡龍飛鳳舞，果然像是大師手筆，於是好不容易她慌亂的心臟才緩了下來。

“你是從碧雲寺裏求來的符嗎？”老闆娘仔細地研究了一陣清靈符，擡頭望着趙羽凡問。

碧雲寺？趙羽凡可不知道什麼碧雲寺，不過看着老闆娘一臉的期待，他摸着鼻子，點了點頭。

老闆娘見他認了，馬上高興地將符紙小心地疊起來，然後壓到枕頭底下。

突然她又把符紙拿出來，問趙羽凡：“大師是說這符紙要貼在門口的嗎？”

哪裏有什麼大師，這符分明是趙羽凡自己畫的，不過既然一個謊言出口，接下來的無數謊話也就順理成章。

“也不盡是，我覺得這種符咒放在枕頭底下效果恐怕會更好些的。”他一臉的認真，對老闆娘說。

老闆娘於是又欣喜地將符咒塞進了枕頭。

阿珠好奇地看着老闆娘和趙羽凡的對話，她覺得趙羽凡真會騙人。老闆娘好不容易醒過來，然後沒說兩句話，她全部的注意力就被趙羽凡引到了一張符紙上。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之前

是發生過什麼了。

“嘶”老闆娘放好符紙，突然想起了什麼，擡頭皺眉盯着趙羽凡，又轉頭去看看阿珠，“你們大半夜的，不睡覺，怎麼到亂跑，還有剛纔剛纔這個小丫頭在廚房裏做什麼？”

阿珠看着老闆娘縮着肩膀，分明是有些害怕的，不過還是裝着以這旅店主人的氣派，詢問趙羽凡和她，老闆娘上嘴脣中央一塊青紫，她說話的時候一動一動，像是一撮小鬍子，有些滑稽，阿珠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趙羽凡趕緊把她拉到身後，對老闆娘賠笑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啊老闆娘。我這小妹妹晚飯沒吃飽，她夜裏餓了，就下樓找東西吃，然後在廚房裏翻到一瓶番茄醬，她又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東西，不過就是吃相壞了些，抹了滿嘴，卻正好嚇着你。真的不好意思。”趙羽凡誠懇地賠禮道歉。

老闆娘閉着眼輕輕搖頭，一想到之前她在廚房看到的阿珠滿嘴鮮血回頭看她的畫面，她還心有餘悸。

沒想到只是一瓶番茄醬。

老闆娘聽了這個解釋，也覺得哭笑不得。

她伸出手指掐着自己鼻樑中間，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趙羽凡見老闆娘並沒有追究的意思，於是趁機又一番道歉，拉着阿珠從老闆娘房間退了出去。

老闆娘也沒攔着，讓他們順手帶上門。

趙羽凡和阿珠離開老闆娘的房間，趙羽凡按着太陽穴，這一番折騰，他完全沒有睡意了。

阿珠身爲妖精，夜晚比白天要顯得有活力。

趙羽凡看了看天色，離天亮還早，他竟然沒睡多久就被吵醒。他原本是個極嗜睡的人，而且還有起牀氣。

但是轉頭一看阿珠，他就沒法子生氣了。

這個小丫頭正仰着腦袋看他，一雙大眼睛睜得大大的，在夜裏都熠熠生輝。

趙羽凡耐不住被人這樣看着，他輕輕咬了咬右手食指的第二指節，轉頭對阿珠說：“阿珠啊，我看你也不想睡，我也正好沒了睡意，要不我們現在到湖邊去看看，怎麼樣？”

“好。”阿珠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趙羽凡偷偷把旅店大門留了鎖，方便回來的時候不驚動老闆娘，然後領着阿珠離開悅來客棧。

旅店門口的路直直往前走不用多久就能到海邊。

趙羽凡和阿珠走在這條路上，因爲是夜半，除了他倆和零星的路燈，就只剩下天上的月亮層雲，還有地上的街道房屋行道樹和搖曳樹枝的夜風。

雖然有風，不過並不寒冷。

阿珠走在夜路上，也許是因爲沒有別人，又好像是因爲正是深夜，她好像特別放鬆，心情也愉快了不少，竟然不自覺地開始哼着不成曲的調調。

夜晚是屬於妖精的。

趙羽凡瞥着心情好起來的阿珠，想起了師父告訴他的話。

他摸了摸下巴，看着阿珠蹦蹦跳跳地走朝了前邊，留下個歡快的背影，又令他想起那個女孩子。

不過，趙羽凡想着想着就皺起了眉，之前的那個夢境裏，她手上舉着的不知是青色還是黑色的三叉戟，是什麼東西，她好像戳破水面想要把它遞給他。

趙羽凡從來沒有見過那柄三叉戟，聽都沒有聽說過，但是爲什麼它會出現在夢裏？

他想不明白。

就在趙羽凡陷入了思索中，阿珠突然發出了一聲“哇”的讚歎聲，把他驚醒。

趙羽凡環顧四周，他們正走到一個坡路頂端，四周是街道房屋，沒什麼好哇的啊。

阿珠轉身指着前方示意趙羽凡看。

他擡頭順着阿珠手指的方向看去。

坡路的盡頭是湖，阿珠指的就是湖。

夜晚的撫仙湖，風吹不動，靜謐如墨玉一塊，天上的皎月倒落下來，栽在水裏，彷彿嵌進這塊沉靜的玉。仙湖剔透晶瑩，山的輪廓湖的輪廓天上的雲彩的輪廓都散發着微微的銀光，這一湖撫仙碧水，真的可稱一句琉璃萬頃。

阿珠久居深山，頭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仙湖夜月，難免讚歎驚訝。

趙羽凡雖然沒有驚叫，心裏也被這美妙景色震了一震。

如此絕美瑰麗的湖水下邊，真的會藏着一隻絕世的大妖麼？

趙羽凡伸手抄進口袋，握住那隻妖怪雷達，觸手是金屬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