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們說了這麼多，不管有用沒用，就算你們三個問題了，給錢吧。”捉妖人駐點的老闆眯着眼睛，伸出枯瘦的手指敲着玻璃櫃臺。

叩叩叩，四下無聲的夜晚，氣氛陰森詭異的香燭店，搖曳的幾點燭火，櫃檯玻璃上倒映着的老闆的影子，這幾聲輕響，敲得吞金太陽穴有些發脹。

他伸手拉住準備掏錢付賬的守銀，擡起頭兇巴巴地瞪着老闆，“老頭，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你說的這些事情，怎麼證明是真是假？我聽着你說的那個撫仙湖啊孤山啊蛟龍啊妖精啊什麼的，像是都有聯繫，但是仔細一想，這些東西之間根本沒有邏輯，都是你杜撰出來的吧？還是你從哪裏聽來的故事？”

吞金從一開始就不認爲這個老頭所說的話有用。

而且他一個問題竟然要價五百，這錢也太好賺了吧。

老闆倒是也沒有生氣，老頭子收回敲玻璃的手，摸過手機，按了鎖屏鍵，然後把那個看着又老又舊的國產智能手機端端正正地擺在身前。

守銀看着老闆的動作，驀地脖子一涼，一道警兆莫名地跳上心頭，他猛地回頭，卻看見吞金不知何時竟然被吊在了空中。四肢大開，頭向上仰着，痛苦地開合着嘴巴，但是喉嚨像是被掐住似的，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最可怕的是，吞金整個人呈個“大”字地在空中，卻看不見是什麼東西把他吊起來的。

守銀能感受得到，在吞金的四肢還有脖子上，五道力量鎖住了吞金，並將他吊在空中，而這五股力量，卻不知道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老闆，我師兄他年紀小，說話直，是不大禮貌，冒犯了您，我先代他向您賠罪了，”守銀回身朝老闆彎腰作揖，“但是就算他不客氣，您也不至於做到這種程度吧？駐點的‘鎖妖陣法’可不是用來對付自己人的，請您高擡貴手。”

老闆擡頭看看那邊被勒得快翻白眼的吞金，又看看面前的守銀，撇了撇嘴，把面前的手機輕輕一撥，歪了位置。

那邊吞金渾身一鬆，掉到地上。

守銀看了一眼，師兄跪在地上撫着脖子大喘氣，沒什麼事，他從衣裳口袋裏掏出手機掃了玻璃櫃臺上的二維碼，給老闆轉過去一千五百塊的諮詢費。

守銀轉完錢，把手機揣兜裏，回去扶他師兄。幸虧他之前去沙灘的時候手機和外套都放在酒店裏，不然湖裏那漩渦一卷，他就得裸奔，哪裏還有錢來找這老闆諮詢，

“我不是欺負你們小年輕人，我是想提醒你們一哈，首先，我今天挨你們說呢話，不有虛呢假呢，一分錢一分貨，我們做小買賣呢，實誠。其次，你這個小娃娃，別點受呢氣，不要在我老人家頭上發。最後，連一個小小呢鎖妖陣都能輕鬆拿下你，不是我說，你們真呢以爲撫仙湖裏有這麼一個東西，呢多年以來不有人打它呢主意？但是它還不是好好呢活在水裏。捉妖人再咋個厲害也只是人，湖裏這個蛟龍，怕已經算是半個神仙啦，你們年輕人有勇氣有志氣是好事，不過麼，老人說話，要聽呢。”老闆已經儘量讓自己顯得苦口婆心了，要不是吞金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他老人家哪裏有心情跟他們說這些，愛死不死，管他屁事。但是孩子嘛，還是要心疼一下的，畢竟老人家都心軟。

但是吞金和守銀這倆人就是犟，沒法子。

守銀把吞金扶到板凳前坐下，轉頭問老闆，“老闆有水嗎？”

老闆拿手背敲了敲櫃檯上的一隻青銅茶壺。守銀拎過茶壺，順便拿了個搪瓷口缸給吞金倒了杯水。

“老闆，您的好意我們收到了，您的提醒我們也記着，但是這一次，我們不遠萬里地到雲南來，到這個江城來，真的也是師命難違。我師父他老人家點名要這條蛟，我們做弟子的，總不能連它的面都沒見着，就灰溜溜地回去跟老人家稟報說‘那妖精已經是半個神仙，非常厲害，我們不是對手，我們不敢下水去找’吧，”守銀把茶壺給老闆放回去，苦笑着搖頭，跟老闆說，“既然您都警告我們了，那我們也先就有準備，不敢打草驚蛇，不過，撫仙湖我們一定是要去的，最少，也要把這孽畜給拎出來好好瞅瞅，它究竟是有多了不起。遠的我不說，就今天，它搞出來個漩渦，拉下去多少遊客，怕不都是被它一嘴吞了，屍骨無存。”守銀說到這裏，忿忿地一拳砸在櫃檯上，震得老闆一聳肩，櫃檯裏叮呤哐啷亂響，燭臺銅鏡倒成一堆。

他是又想到了下午在沙灘上偷瞄的那幾個女孩了，多美好的姑娘啊，韶華大好，一個浪，說沒就沒了，而且是貼着他被漩渦拉進深湖的，他差一點還能拉住那個黃色泳衣的可愛的女孩子。

老闆蹲下身去把櫃檯裏的東西重新擺好，檢查有沒有磕壞碰壞的，如果有，一定要敲這倆小子一筆。

“老闆，就算是湖裏那蛟龍是個守護神獸吧，那什麼古滇國不是已經沒了嗎，它現在還有啥能守護的？沒有古滇國的臣民，它沒有守護的東西，只會拉人下水吃人肉，那它還算是什麼守護神獸，分明就是一條大妖。”

老闆從櫃檯裏站起來，倆小子運氣好，被他一拳捶倒了的東西竟然一件都沒壞。

“你說它是大妖，那它就是大妖，沒有問題。你們要想去，我沒法子攔，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不願聽。反正腿長在你們身上，我只不過是給你們收收妖精，做做後勤。所以我的意見你們都認得了，就不要再打擾我老頭看電視了。”老闆攤開雙手，是要送客了。

“等等，老闆，我們還要買點兒東西。”守銀說。

老闆點頭，有買賣做，店家都高興，“你說，要哪樣？”

“符咒，現成的，越多越好。”

“沒問題，一千張夠不夠？”

“差不多，還有，您這兒有高等符咒嗎？”

老闆一頓，嘿嘿笑了，“不好意思，你們剛剛還來晚了，今天下午，有個人來問我買黃紙硃砂，順便把我店裏的兩張藍符賣他了。”

“還有別的捉妖人來過？”守銀有些驚訝。

“嗯，今天不曉得什麼情況，不僅一次出現了三個捉妖人，湖裏那個好久沒動靜的老傢伙也出來了。嘖嘖”老闆砸着嘴。

“那那個捉妖人是什麼模樣的？他也買高等符？”守銀皺眉，他覺得這些事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雖然只是覺得，但是感覺很強烈。

“也就是個年輕人唄，比你年輕幾歲，比他大幾歲。”老闆瞥了吞金一眼“手上有閒錢買張高等符很平常的事嘛，這有哪呢？”

“沒，就是奇怪，這麼小一個江城，同一天裏出現三個捉妖人，有些巧。”守銀笑笑。

老闆神色一凜，“你們究竟是來幹嘛的？平時沒有捉妖人來，撫仙湖平平安安哪事兒都沒，結果今天你們一起出現，湖裏就出事了”他沒辦法不把這些情況結合起來。

守銀搖着頭，“我也希望是巧合，不然，也許那個人也瞭解撫仙湖裏的蛟龍？”他皺眉看了看老闆，又看了看吞金。

吞金低頭捧着瓷缸，若有所思。

“我不曉得，不過高等符是沒得了。”

“那您有材料嗎？空白藍符？”

老闆驚訝，“你還能畫藍符？”

守銀點點頭，“一兩張，勉強能畫出來。”

“有有有，空白的我有，還要啥，一起給你們拿？羅盤？桃木劍？糯米黃豆？”聽說這人能畫藍符，老闆的態度也好了一些。

守銀搖着頭，“都不用，就材料就行了。”

老闆進了裏間，一會兒就出來了，還是灰布包，三個。

“一千張黃的，什麼都有我沒細分，五張空的藍的，硃砂和筆都有，要你也不多，五千塊。”老闆笑眯眯地道。

守銀付了錢，拿過布包，擡頭又看了老闆一眼，問道，“老闆，那如果我們想要下水，有什麼辦法嗎？”

“不去找那個東西呢話，光是要下水，湖邊租個橡皮艇。”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一定要去找找看的，那條蛟龍，還有古滇國的遺蹟”守銀苦笑，都這時候了，老闆還打趣。

“唉好嘛，要下深水，上孤山，找孤山潛水隊。”老闆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