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臨海的國道，在夜間猶如長長的帶子通向遠方。然而剛纔發生事故的地方，車子已經被拖走，但是那毀壞的石頭護欄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辦法修護，就在前方近100米設置了警示標誌。

可偏偏不巧，這輛小巴車就如同一條蛇，歪歪扭扭的蛇行前進。爆胎的地方與地面摩擦，蹭出極其難聽又高分貝的噪音，恨不得捂住耳朵將聲音給隔斷。

江西穆雙手死死的握住這不聽話的方向盤，既要忍着那擦破耳膜的噪音，又要忍着車子大幅度晃動產生的震痛感。那一剎那，腦子就快要腦漿噴發，當做噴泉景觀。

不多會兒，他駕駛的小巴車又撞上了石頭護欄，發出劇烈的響聲。他靈機一動，乾脆將車貼緊護欄開着，在兩種摩擦之下，車速反而會降下來。

他緊緊皺着眉頭，豆大的汗珠如長江之水滾滾而下，雖然這很誇張但卻十分的貼切。看看襯衫的衣領，溼了整整一圈，與剛洗出來的沒有任何的差別。如今關注度不在汗水，而在怎麼將車給停下來。

他晃眼看向速度盤，速度是20公里每小時，已經降得很慢，剩下就是等着降到最低。本想在最低的時候跳出去，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因爲車的晃動太過劇烈，跳下車很有可能就會被車的輪胎給碾到。

現在還不是跳車的時候。

靠着石頭護欄的摩擦，速度下降得比較快，已經到了15公里每小時。一旁的景物慢慢向後退，成果是相當的明顯。只是車子抖得更加的嚴重，雙手握着方向盤，就感覺手已經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當看到速度盤上變成10公里每小時，那種興奮是可想而知。整個小巴從最初的60公里每小時，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辛苦奮鬥，終於是下降了50公里每小時。而且還是在沒有人員死亡的情況下，着實的不容易了。

江西穆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再等着五分鐘，就可以將車停下來，結束這該死的一切。

就在放鬆的一剎那，他就看到不遠處有一段色彩不一的。這旁邊的石頭護欄是灰黑色，而前方約5米這樣就陡然變成了黑色。

這是怎麼一回事。

等到他突然想明白的時候，眼睛的景物就狠狠的扇了他一個耳光。那之所以呈現黑色，是因爲石頭護欄沒有了，有一大截空了出來。

江西穆猛然心慌，急打方向盤，一連打了好幾個圈，均在短短五秒之內完成。

“砰——”

車子不平衡的作用下，小巴車的車尾狠狠的撞到了破了的護欄一角，撞飛了許多的水泥塊。

陡然之間，車子更加的失控，方向盤都不起任何的作用。他就感覺到前方的樹林與他慢慢變遠，產生了一種特殊的陌生感。轉瞬之間，陌生感猛然加劇，樹林飛快的向前跑去，幾秒之後就消失在眼睛。

他雙手死抓着已經成了擺設的方向盤，那種倒退的感覺已經深刻的印在腦海中——車子已經衝出了護欄，沿着

護坡下滑！

憑藉着本能，他猛踩着油門。

車子向上開了一兩米，就向左方向偏移。

該死——這個車胎已經爆裂，根本就無法幫助他向上回到道路！他一氣之下狠狠的拍打着方向盤的喇叭，爆出“滴滴”的怒吼。

車子斜着向下滑去，猶如坐上了滑滑梯，一路顛簸，整個車子發出砰砰的響聲，震得整個人都心驚膽戰。

江西穆瞥着看向遠在天邊的水泥護欄，輕輕的嘆了一聲氣，緊緊握着方向盤的手緩緩的鬆開——過多的掙扎已經沒有任何用處。車子也就這樣了，隨後而來的，就是摔進大海當中。

他這個時候，反倒失去了之前的種種緊張，當看到大海拍打着護坡，懸着的一顆心卻終於平穩下來。這也是大海的一種魅力嗎？細細一聽，從噼哩啦啦的車子震動中，他聽到了大海的濤聲，依舊讓人入迷。

車子輪胎爆裂，使得車子不平衡，導致了一個更加惡劣的狀況。車子在快滾到海里之前，竟然向左側傾斜，右半部分擡起。最後，車子自右向左翻滾。

這猛然的變化，江西穆更是感受之深。他本來就是坐在左邊的駕駛室上，一瞬間，他這邊的方向就向下滾動，重重的砸在護坡上，發出極其刺耳的聲響。車子的震動，直接導致玻璃破裂。駕駛室的玻璃向上彈了一下，砸到江西穆身上。

最爲慘烈的，就是江西穆根本就沒有繫上安全帶。由於右手疼痛，再加之在高度緊張之中，安全帶變得可有可無。這回可好，真實上演不繫安全帶的後果。

一瞬間的震盪，他的左邊身子重重的墜落在窗沿，窗沿的什麼窗框、窗簾掛鉤等等小物件，徑直戳到肉裏，疼得連叫都叫不出聲來。

“砰——”

“咚——”

他基本上疼得毫無知覺，唯一有感覺的就是觸覺。似乎整個車廂都天旋地轉變了個方向。他整個人都衝到了車頂，背部就這樣硬生生的撞到車頂。

這就是現實版的盜夢空間，好好的感受空間無規則運動吧。

再下一刻，“嘩啦——”一聲，海水席捲而來。

冷冰冰的海水在身上胡亂的拍，那種刺痛冰冷的感覺透過層層衣服，硬生生的扎痛着全身的神經。

所望之極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且無規則的到處亂串。不一會兒，他就凍得全身發疼，殘留在肺部的一絲空氣就這樣消耗殆盡。

潮水的作用下，車子被海水捲到了深處。他僅僅看到一股十分模糊的微光，動盪不止。

他緩緩閉上眼睛，任由海水將他衝得東倒西歪，模糊了他的方向感。又冰又鹹的海水灌進嘴裏，麻醉了那點味覺，衝進胃中。鼻子以及肺部，由原來的酸脹到最後一點點的失去知覺。

黑暗如這潮水襲來，他的大腦開始發狂的運作。

又是在冰冷的、永不見光的過道里，他見到一個人倒在他面前，血流了一地。驀然，一個冰冷的

手槍居高臨下的直指他的腦袋。幼小的他跌倒在地，頻頻後退，而那手槍卻一直沒有偏離過他的腦門。

一個聲音，含混不清卻異樣的冰冷，“上帝造就一個，不過是體面其表，流氓其質。感謝我吧，你從此得以解脫。”

是呀，終於得以解脫了。

他潛意識作用下，又緊緊的拽緊着拳頭——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查清楚那次劫案，就這麼解脫了。好不甘心啊！

大腦當中運轉的畫面，當那槍聲砰然響起，他就見倒下的那人斜着飛出，血從背後飆出，撲在持槍者身上。血泊流滿了水泥地，沙啞的聲音響徹整個走廊，“走……快走……要好好活下去……”

當車子出事的時候，中巴車上的人都一同下來，注視着那輛小巴翻下水泥護欄。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卻愛莫能助。

“江西穆——”宋情詞大聲的喊着，撒開腿往前跑。淚水模糊了視野，她抹開了礙事的眼淚，想要仔細的看清那輛出事的車子。她巴着壞了的泥水護欄，驚訝的看到那輛車翻了幾個滾兒，不多會兒就摔進大海當中，緩慢的下沉，最後與大海融爲一體。

唯有幾個漩渦，表示剛纔的痕跡。

她情不自禁大聲喊道：“江西穆——”回答她的呼喊，只有呼呼的寒風，還有嘩嘩的潮水。

她一下癱軟坐在道路邊，看着那護坡看着那海水，就是不見到那輛出事的巴士。後面的人開始忙活着要去救人，但一看到那一望無際的幽深大海，就轉過頭，撥打電話報警報救護車等等。

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專業的救護人員，將車從水裏打撈出來。

“他十分的信任你，但是隻盯着一個人而不行動的話，最後發現遲了，你是會後悔的。”

不知不覺沈簟的那番話再次在腦海當中響起。

宋情詞眼中的淚再次嘩嘩的流下。

這句話是如此的的有預見性，她就是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盯着江西穆的背影，最後一切都遲了，徒留下悔恨在心中留下一道大口子。

她捂着嘴，閉上眼睛，仍由眼淚被寒風吹落，嚶嚶的啜泣聲，又被海水的浪聲給掩蓋。

她什麼都做不了。

不多會兒，專業的救援隊開着吊車過來。巨大的鋼鐵手臂，在寒風當中，在大海當中，又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幾個女同學攙扶着宋情詞離開那出事的護欄，不斷的勸說道：“他一定會沒有事情的，他一定會沒有事情的。”然而除了說這番話，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辭藻，詞窮的窘迫讓氣氛更加尷尬。

幾個潛水人員下到海中開始打撈，順着海水的方向尋找着那輛小巴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不見潛水人員上來。

宋情詞睜大着眼睛看着，淚水一次次的模糊視野，只是將那出事的地方暈上了光圈，等待中的那個人依然沒有上來。她無奈的靠在同學肩膀上，沉沉的嗚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