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當時心就猛縮了一下,他十分清楚溫撒豐所謂的“玩聽音樂”是指什麼。
“不知判官要聽什麼音樂。”
“就那個。”溫撒豐瞥了一眼陸娘。
陸娘先是有些驚愕,隨即溫和的看着高俊,表示自己完全同意。
高俊清清嗓子,對溫撒豐說:“錢財自然不是問題,稍後就會判官備好,但是此事緊急,還請判官立刻回稟,今夜不要在這裏休息了。”
溫撒豐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你高俊是八品,我也是八品,我受你的錢財,爲你消災已經是給足了面子,你居然還要跟我討價還價?
一個營妓事小,我的面子事大!
故而他臉色十分不悅的緩緩說道:“看來我和高戎門並不十分交心啊。”
“別說這些虛話了,溫撒判官,一百貫錢好說,但是陸娘乃是高某的朋友,高某絕不用她來做交易!”
剛纔聽得一頭霧水的潘正三人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知道這個其貌不揚的酸慳判官在打陸孃的主意,一個個也都義憤填膺,三個人放下酒杯,怒視溫撒豐。
“你們想要幹什麼?”溫撒豐心裏一抖,這幫廝殺漢逼急了眼可是什麼事都敢幹,剛纔在外面已經見識了高俊手下的軍兵,溫撒豐一想到這裏不由得心驚膽戰。
陸娘急壞了,一個勁兒的給高俊打眼色,表示自己絕對能夠接受那個人的要求,一夜幾夜都沒問題。
但是高俊無視陸孃的眼神,直接掀起軍帳的簾子:“看樣子我和溫撒判官的交情確實不夠深,既然如此,就請閣下秉公執法,我在此恭候。”
這是下達逐客令了,溫撒豐一想到到手的一百貫沒了,不由得有些心痛,但是一想到可以免於受辱丟面子,這點錢也算不了什麼了,大不了回去之後多刮百姓。
所以溫撒豐重重地從鼻子哼出一股冷氣,怫然而去。
眼看着他已經離開軍營,陸娘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向高俊哭泣。
“高郎君,此事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合穿着如此,誤了郎君的大事。”
“起來,你快起來。”高俊溫和的把陸娘扶了起來:“我說,今天你怎麼穿成這樣來見客?”
“都是奴婢自作聰明,想爲高郎君的宴會添些聲色,卻不想情形如此。”
高俊雖然不贊成後世一些女生故意穿着暴露來證明自己享有什麼“我可以騷,你不能擾”的女性權利,但他同樣不認爲女人穿着漂亮以致受害是一種罪過,所以對於陸孃的行爲,他並不是那麼反感。
“好啦,陸娘,你站起來吧。”
陸娘抽抽搭搭站了起來,又向高俊提了個建議:“不如郎君把那位判官追回來,,奴婢定然能讓他回心轉意……”
“夠了!”高俊突然大吼一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孫庭和潘正就要上來勸慰高俊,不要因爲這種事就責罰陸娘。
“不是怨恨陸娘自作主張,但我不明白她爲何如此自怨自艾!”高俊面色鐵青:“我們軍兵在前線打生打死,就是爲了讓大家都能不再摧眉折腰,陸娘,從此以後我不要你跪。”
沉默了片刻,或許是覺得自己語氣太嚴厲了,高俊又笑笑說:“話說回來,陸娘,以前沒有發覺你這麼漂亮。”
儘管如此,已經沉鬱下的氣氛是挽回不了的,衆人默默而散。
當天晚上,高俊召集軍將議事,告訴他們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要求各部加強戒備,清州可能來找麻煩。
軍將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反正已經開始動手了,眼下只能相信高郎君不會帶自己走向死路。
所有軍兵不得單獨外出,兩人爲伴,五人爲伍,守衛着整個軍營,與此同時,高俊還在源源不斷的召集貧民南下。
夜裏,檢查完軍務,高俊準備休息了,卻有一名傔從進來稟告:“陸娘求見指揮。”
“哦,你讓她等一下。”高俊趕緊起身穿好衣服,讓陸娘進來。
陸娘卸去妝容,但依舊很漂亮,如果說白天是嬌豔的海棠,那麼現在就是一枝白梅入帳,高俊有點奇怪:“陸娘夤夜來此,所爲何事?”
陸孃的聲音很低沉:“指揮,奴婢來請罪。”
“陸娘,我說了我沒有怪罪於你。”高俊揉了揉太陽穴,陸娘這毛病怎麼就是改不了。
“如若當初指揮答應了那人,軍兵們現在就可以安然入眠了,哪裏需要枕戈待旦,奴婢連累了這麼多人,指揮就算海涵,奴婢豈能不自知。”
高俊瞠目結舌,對陸孃的想法十分驚訝:“這和你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垂涎於你還是你的錯了?我軍將士如果要獻出個女人來求一夕安枕,還當什麼軍兵?”
“我本就是幹這個的,當初在宣德州的高崗上,我前前後後服侍兩個黑韃,高郎君不是也親眼見到了嗎?高郎君殺來的時候,他倆還在我的嘴裏進進出出。”陸娘笑了,是很嫵媚的笑:“就像這樣,郎君你看,我本就是這樣的人,郎君何必憐惜。”
高俊深呼吸了一口氣,搖搖頭:“陸娘,你這是自欺欺人,那個時候如果你不屈身俯就,必然死於刀劍之下,而你在我的營地裏,就從來沒做過那些事情。我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但是我希望你做事出於自願。”
“我就是自願的,郎君待我好,我都知道,軍兵們感恩郎君,故而前線廝殺,奴婢不能以此報答郎君,只能靠身體……”
“夠了!”高俊憤憤不平的打斷陸娘:“陸娘,你如果真的瞭解我的心意,那就永遠別再自稱奴婢,我,我討厭這個稱呼!”
高俊轉過身去,背對着陸娘:“陸娘,你是個好女子,你應該有說不的權利,高某希望天下奴婢、天下驅口盡得解放,再不用看人眼色、仰人鼻息。”
“郎君何必如此執着呢……”陸孃的臉色變了,她緊緊抿着嘴,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我過這種生活已經十幾年了,沒必要改,郎君如果願意,現在就可以盡情玩弄。”
高俊依舊背對着陸娘,聲音也有些哽咽:“陸娘,你還記得青袖嗎?”
陸娘驚訝地擡起頭。
“論起做奴婢,青袖可比你得寵多了,可是她也有不能觸碰的底線,寧死不韙。陸娘,我記得青袖死前,也永遠記得自己是韻娘,我不希望你也在那個時候才後悔!”
然而受了毒打之後,人就會變得圓滑,陸娘早就回憶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能夠輕鬆駕馭奴婢生活的,後來她一直是受寵的高等奴婢,吃穿用度也很好,但是那種感覺再也沒有了。
夜色深了,巡夜軍兵奇怪的看見一個繡工在營帳邊上又是微笑又是流淚,清晰的說:“不,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