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皇兄已經告訴我了,阿寶,我只是想不通,既然寧怡之還不能確定已經死了,你爲何要嫁給柏玉春呢?”玉錦書握着她的手,輕聲勸着。
“我……”林阿寶一時語塞,是啊,她心裏明明不相信寧怡之已死,但是又爲什麼同意嫁給柏玉春呢?忽地,她想起某個夜晚,昏暗的光線,面前淡白的人影,想起那些對話:
說好了,可不許反悔,你若不回來,我可就嫁給別人了。
我一定會回來的,你只能嫁我。
她忽地幡然醒悟,自己還是在等他的吧,等他守諾回來娶她。
見林阿寶有些恍惚的樣子,又聽聞她這些時候患了心病,玉錦書也不敢多言,畢竟寧怡之回來的希望渺茫,她嫁給柏玉春確實是最好的結果。
敘了一會話,鍾離月便哄着玉錦書回了公主府。
永京的冬天更加寒冷,第二日是過年,要早起祭祖,林阿寶早早地歇下。
一夜亂夢紛紜,迷迷糊糊中,她總覺得牀前有個淡白色的人影,低低地在跟她說着話,可是卻怎麼也聽不清晰,她不敢掀開紗簾,更不敢起身,怕那個影子就此遠去。
冒寒趕往齊城的尉遲尋,一路上都不斷接到那邊傳來的消息,越是接近齊城,他心中就越是肯定這個消息的真實性,恨不能立刻飛去看看那個人。
齊城郊外一處莊子。
院中白衣男子樹下獨立,重傷初愈,他清瘦蒼白,總是低頭沉思着什麼。
“公子,注意休息,外邊天冷,你身子還未大好,待在屋裏好些。”
說話的是一個婦人打扮,三十多歲,臉龐黑黑的女子。
寧怡之回身,淺淺朝她一笑,“劉醫女,我最近總是突然想到一些以前的事,可是真要仔細想,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劉醫女哂然一笑,“你頭部受了重傷,暫時性得了失憶症罷了,慢慢會想起來的,但是切莫着急,否則只會損傷了自己。”
“可……我心裏總是有種焦慮的感覺,總覺得有人在等我回去。”
寧怡之話落,便見院門外出跑進來一個小童。那小童見寧怡之也在,朝他點頭一笑,對劉醫女道:“師孃,外面有人找。”
“可是來求醫問藥的?叫你師父應付去。”
“不是,說是來尋人的!”
劉醫女和寧怡之對看一眼,俱是疑惑,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正月裏,永京熱鬧非凡,冬天裏皇城中因爲六王爺封城戒嚴而死傷不知其數,現下一切又回覆原樣,新皇登基,勤政爲民,舉國歡慶,這個年過的也着實更加熱鬧了些。
尉遲家產業甚大,永京的宅子規模也頗大,宅門裏山水詩畫,美不勝收。天冷,屋檐、枝頭俱都覆着皚皚白雪,與年節裏的大紅燈籠相映成趣,熱鬧非凡。
越是接近大婚之期,林阿寶便越發地心神不寧,幾次想找去尉遲劍英或是林起南都不曾敢開口,兀自一個人沉默焦心。
正月初十,玉錦書和
鍾離月要南下回南理,林阿寶親自去公主府相送。
“三公主,你要保重,等小世子出生,我真想去南理看看。”
玉錦書面上柔柔的都是母愛,擡手撫着自己還不顯懷的肚子,笑着朝林阿寶點點頭,“等孩子出世,我一定給你下帖子,你不來也得來!”說着以手掩口,調笑她道:“哎呀,那也不一定,你就要大婚了,我生的時候萬一你也有了身孕,確實不宜奔波,這樣吧,到時候我帶着孩子來永京看你吧!”
林阿寶一怔,身孕?是啊,自己就要嫁給柏玉春了。神色不自然起來,笑意也淡了下來。
玉錦書知道她心裏還是放不下,輕嘆了一聲,道:“阿寶,我自小是最受寵的公主,依我自己的性子,什麼事都要按我的想法來,無法無天,不管不顧……我知道你應該嫁給柏玉春,但是我更希望你遵從自己的內心,得到幸福,所以你無論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將來若你不在永京待不下去,就去南理找我吧!”
瞧玉錦書說的這麼真誠,字字句句爲自己着想,林阿寶有些感動,眼眶微紅。
“謝謝三公主。”
玉錦書見她最近又瘦了些,身上雪白的白裘披風映的她一張小臉嬌柔婉約,點點輕愁,她心裏不忍,上前一步抱住了她,輕輕撫着她的後背,又悄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什麼,然後便離開,笑着道:“阿寶,我走了,後會有期。”
直到玉錦書和鍾離月的車架走了老遠,林阿寶依然沒有回過神,心裏一陣喜,一陣怕,有些失魂落魄,更有些欣喜若狂。正月裏寒冷的天氣,一個人棄了溫暖的馬車不坐,一個人沿着大街慢慢往回走,身後跟着的下人俱是不明所以,百般擔心。
馬車內,玉錦書歪在迎枕上閉目休息,鍾離月心不在焉地執卷而讀,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不住地瞄着玉錦書,許久才忍不住開口。
“錦書,你是不是把柳月的事告訴林阿寶了?”
玉錦書眼簾微微動了一動,用氣聲迴應了一個“嗯”。
鍾離月臉一垮,有些無奈,“蘭香不想讓柳月再回這個是非之地了,你幹嘛非要告訴林阿寶呢?”
玉錦書眼睛一睜,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護着你那美人影衛!”
“她是甄江軍的女兒,跟我一起長大,還救過我的命,我可沒把她當影衛,她是我朋友!”
玉錦書沉吟片刻,才緩緩道:“柳月也是甄江軍的女兒,但她卻不能回甄府,也不可能再回藝坊,難道要她一輩子在市井當壚賣酒?蘭香不想她再踏入是非之地,可考慮過柳月的想法?”
“……”鍾離月無言以對。
“我告訴阿寶,自然就會有人去尋柳月,她現下失憶,若真的不願回去,我想也沒人會逼迫她,但她若願意回來呢?蘭香恐怕也是會同意的。”
鍾離月想想也覺得似乎有些道理,撇撇嘴,“你們女人歪理真多,麻煩。”
玉錦書淺淺一笑,往他身上一撲,跟他鬧起來,嚇得鍾離月驚得一
聲低叫,“姑奶奶,你慢點,毛毛躁躁的,小心肚子。”
正月十四,大婚前夜。
房內燭光搖晃,滿目嫣紅,大紅喜慶的嫁衣架在架子上,妝鏡前擺着宮中賜下來的鳳冠,林阿寶坐在牀沿上,大紅色的中衣映得整個人更加嬌豔,神色卻有些感傷。
她看着青梅玉簪發呆了許久,不知在想什麼,那人的音容笑貌揮之不去,她怎麼能甘心嫁給別人,一夜未睡。
一早,喜婆就來了三四個,一堆人在外頭,卻怎麼也敲不開新娘子的房門。
宅子裏四處皮紅掛綠,一派喜氣,尉遲家大小姐同柏家長公子的大喜之日,何其風光。
林天星來了,急匆匆地跑進院子,今日他着一身墨綠的直綴長衫,整個人精神俊朗,眉頭確實蹙的緊緊的。
“寶妹。”他叩着房門,聽着裏面的動靜,又轉頭對身後一堆婆子丫鬟道:“你們先走,一會再來。”
衆人散盡,林天星才小聲對着房門道:“都走了,放二哥進來。”
片刻後,房門打開,露出林阿寶一張淚痕未乾的盈盈小臉。
林天星進了房裏,見她還是一身中衣,並未換嫁衣,也未梳妝,赤着腳站在地上,可憐地讓人心疼,他一把拉過她,將她推到牀上,用被子裹住,低聲罵道:“看你這副樣子!”
林阿寶擡頭,淚盈於睫,可憐巴巴地問了一句:“我二哥回來了嗎?”
聞言,林天星一愣,二哥,除了自己,不就是尉遲尋了嗎?
“沒見着他,自那日他一聲不響走了,再也沒見過他,許是沒回來吧!妹妹大婚,還在外面跑,真是的!”
“他說,我大婚前他定會趕回來的,你去外面幫我看看好不好?”林阿寶還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林天星疑惑地盯着她看了一會,才明白過來,有些生怒,“寶妹!你難不成以爲他去找寧怡之了?就算找回來了,這麼久了,他恐怕也只是一具……”
“不會的。”林阿寶打斷他,眼眶裏都是淚,但眼神堅定,“他不會死的。”
聞言,林天星一愣,轉而心裏有些怒意,抓着她的肩膀搖了搖,“寶妹,你醒醒吧!”
“真的,他不會死。”林阿寶不爲所動,依然堅持,“柳月姐也沒死,三公主告訴我的,柳月姐失蹤那麼久也還活着。”
林天星再次一愣,看着寶貝妹妹這副模樣,他心疼得揪起來,他嘆了口氣,將林阿寶按着躺下,無奈地道:“現在還早,你先休息會,婆子丫鬟被我擋在外面了,我去前面看看尉遲尋回來沒有。”
說完,起身離開。
林阿寶一夜沒睡,早上又折騰了一會,哭過之後,果真睡了過去。
一個時辰之後,門外等着給小姐梳妝打扮的全福人、喜婆丫鬟們個個都記得頭頂生煙,前院賓客絡繹不絕,耳邊彷彿都能聽到迎親的隊伍的鼓樂聲了,可那新娘子居然還在房裏呼呼大睡,最關鍵的是,主人家也沒一個心急的,竟任她去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