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軒抵達椒房殿，裴映雪便將閒雜人等都遣了出去。

徐明軒一看便知她來意不善，身形不由僵了僵。

“表哥你剛纔是去御花園了吧！”裴映雪直接開門見山的問。

徐明軒頷首。“是。”

“去那裏做什麼？”

“微臣聽說御花園裏的木槿花開了。微臣母親一向最愛木槿花，只是家裏的幾株開的花遠不如御花園裏的，所以今天微臣便向皇上求了個恩賞，去御花園裏爲母親折了幾朵花。”

“你說謊。”

徐明軒便不說話了。

見他眉心微擰。一臉鎮定的模樣，裴映雪深吸口氣，慢慢走到他跟前。

“你今天去御花園，其實是爲了見張瑩吧？她約了你來見面，是不是？你們見面的地方還是上次那個假山。”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皇后娘娘的眼睛。”徐明軒露出一抹苦笑，“既然您都知道了，那微臣就只得承認了。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微臣還想懇請皇后娘娘不要將此時說出去，畢竟我們尚未成婚，這事傳出去了對她的閨譽不好。”

“表哥！”

裴映雪突然揚高音調。

徐明軒連忙拱手行禮。“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擡起頭看着我。”裴映雪道。

徐明軒稍稍擡高一點視線，正好和她對視上。

裴映雪冷冷看着他。“你覺得，我是個蠢貨嗎？”

“皇后娘娘您當然不是！”

“那麼，你爲什麼還要把我當做一個蠢貨來愚弄？你我都知道，你和張瑩之間根本什麼都沒有！她叫你來。不可能是因爲思念過度，她只可能是叫你來幫她做壞事的，對不對？”

徐明軒閉脣不語。

不說話，就是沒有否認。裴映雪咬牙：“爲什麼？”

徐明軒低嘆口氣。“皇后娘娘，這個您就別問了。您只要知道，微臣一心爲了我鳳翔王朝，也是一心爲了皇上、爲了您在做事。不管微臣做了什麼，您都請相信微臣。等事情過去後。微臣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是因爲那個曾經佔據我身體的那個人的事嗎？”裴映雪又問。

徐明軒身體一晃，眼中躍上一絲訝異。“皇后娘娘何出此言？”

“表哥，我說了，你別把我當傻子。而且陳綺羅過世之前，她和我見過兩面。她把該說的都已經和我說了。”裴映雪道。

徐明軒便又不說話了。

他這是在選擇逃避！

到底什麼樣的事情。能讓他一個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都選擇逃避？以前的表哥不是這樣的，他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光風霽月的。就連暗算人都要提前和人打招呼，最後還得了一個光明正大的小人的雅稱。可是現在，面對自己直白的說辭，他居然開始逃避了？

是他的膽子變小了，還是說此事幹系重大，讓他不得不選擇逃避？

應該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吧？

認識到這個問題，裴映雪心口一收，聲音也沉了沉：“陳綺羅告訴我。當年那件事之所以會發生，都是她的緣故——對了，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你對我的一切都瞭如指掌。所以當初那個人不是我，你肯定知道的，對不對？”

“對。”徐明軒終於開口，艱難吐出一個字。

“可是，你卻什麼都沒做。”這件事就已經很奇怪了。

徐明軒靜默不言。

“那麼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那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徐明軒這次乾脆連眼睛都閉上了！

裴映雪幽幽看着他。“怎麼，不能說嗎？”

“不是不能說，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徐明軒低聲道。低沉遲緩的聲音裏滿溢着痛苦，讓她聽在耳朵裏，心都跟着痛了。

“你從小熟讀四書五經，不是最會說話的嗎？現在你居然說不知道怎麼說？你是不想跟我說吧？我現在就要你說，當年到底怎麼一回事！”裴映雪忍不住低叫。事關自己丟失的六年光陰，她幾經摸索才終於查到了一點頭緒。結果現在，她又眼看着要稀裏糊塗被捲進曾經的漩渦之中，這讓她如何能不着急、不憤怒？

原本她還想着徐徐圖之，慢慢尋摸出答案的。可是現在，一切已經由不得她，她必須儘快尋到答案！不然，她就又要被頭頂上那張正在漸漸收緊的網給蒐羅進去了！

但徐明軒聽了，只是垂眸斂目。“這一切都怪我，和綺羅沒有多少關係。皇后娘娘你要恨的話恨我好了，不要恨綺羅。如果不是因爲我一時貪念，一切也都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境地。”

“那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裴映雪簡直抓狂。說了這半天，他還是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吐露出來！

徐明軒頓一頓，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又垂下眼簾。

裴映雪真要瘋了。

“你還是不說？”

徐明軒不語。

“那好，你不用說話了，我來問你。你只管點頭或者搖頭，這個總可以了吧？”

徐明軒依然沒有任何表示。裴映雪也已經不寄希望於他能給自己答覆了，徑自問道：“這個張瑩，是不是當初那個人？”

徐明軒身體瞬息又繃得筆直。

“是不是？”裴映雪大聲追問。

徐明軒微微將頭一點。

果然是她！

裴映雪心口猛然像是被一記重錘狠狠捶下，人也不支後退了好幾步。

“娘娘！”徐明軒見狀趕緊上前想要攙扶。但馬上他又似乎想到了什麼，訕訕收回雙手。

裴映雪好容易站穩腳跟，又定定看着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是她們回宮之後嗎？”

“還要稍早一點。”

還要早？“那就是她們在鄂州的時候你就猜到了？”

徐明軒再點頭。

“那你爲什麼從來沒有提醒過我！”

“現在，皇后娘娘您不是已經猜到了麼？”徐明軒低聲道，“當初微臣要是這麼說，皇后娘娘您肯定也不會相信的吧？”

“我爲什麼不信？你說的話，我什麼時候沒有相信過？你捫心自問，從小到大，我何曾懷疑過你？”

他是她最信賴最喜歡的表哥啊！就連哥哥姐姐都會和她開玩笑、逗她哭哭笑笑，但他不會。他永遠對她實話實說，從不會騙她哪怕一句話。所以，她對他的信賴還要甚於哥哥姐姐。不然，爲何她會無條件相信他送進來的那份年表？現在她又爲何非要請他過來說話？那是因爲她相信他！

聽到這話，徐明軒的身形卻是猛地一晃，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裴映雪一愣。“你這是做什麼？”

“皇后娘娘，微臣有罪！”徐明軒大叫。

“你有什麼罪？”

“微臣欺瞞了皇后娘娘！”

“是張瑩的事情？”亞剛布技。

“不止。”

不止！裴映雪頓覺胸口又被什麼狠狠一撞。“除此之外，你還瞞了我什麼？”

“其實，早在七年前，微臣也曾對您說過一次慌。”

裴映雪眼前一陣暈眩。七年前，不就是她被人佔據身體的那一年嗎？

“是什麼？”

徐明軒再度垂下眼簾。只是跪在地上的身體繃得緊緊的，她都能看出他的緊張以及竭力隱忍。

眼見如此，裴映雪便知道那絕對並非一件小事！她呼吸一滯，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到底是什麼事，你告訴我！身爲被你矇騙的對象，七年了，我想討要個說法難道不該嗎？”

徐明軒突然一下站起來。“皇后娘娘，這件事……請恕微臣無可奉告！微臣還有事，就不在後宮多呆了，還請皇后娘娘以後多多保重身體，對皇上溫柔耐心些，也多在麗妃身上放些心思。”

說罷，便轉身要走。

“你給我站住！”裴映雪大叫，奈何徐明軒彷彿根本沒聽到，繼續拔腿往前走。

裴映雪連忙衝着外頭大叫。“來人，把他給本宮攔下！”

素錦幾個在外頭便已經聽到了裏頭的大呼小叫，一個個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以前徐大人也不是沒來過椒房殿，但他是斯文人，和皇后娘娘一向都是輕言細語，兩個人幾乎連臉都沒紅過。可怎麼這一次，這人還沒進去多大會，皇后娘娘就已經激動得叫起來了？而且還叫得這麼大聲！這也不是皇后娘娘的風格啊！

所以一見到徐明軒匆忙退出來，再聽到裴映雪的高呼，她們忙不迭便團團圍了上來，將徐明軒給攔在門口。

徐明軒見狀又皺皺眉，但終究沒有再硬闖。

裴映雪匆忙從內殿出來，又快步走到徐明軒跟前。

“表哥，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你放心，這個問題不會太爲難，你只管放心作答就是。”

徐明軒雙脣緊抿，還是頷首。“皇后娘娘請問。”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你都沒有想過要坑害我，是嗎？”

徐明軒眼中閃現一抹異色。兩人目光相交，對着她坦然的目光，他忽的扭開頭，像是逃避一般。“是。”

“好，我知道了！”裴映雪頷首，“你們讓開吧！讓徐大人出去。”

素錦幾個連忙退到一邊。徐明軒見狀，腳下反而邁步出去了。

“皇后娘娘，您……”

裴映雪脣角勾起一抹淺笑。“我說過，你是我青梅竹馬的表哥。從小到大，你疼我寵我，任我予取予求，這份情我至今也沒有忘卻過。而現在，雖然你我交往越來越少，但你對我的這份真心我依然感受到了。所以我不怪你。如果你真有什麼難言之隱無法說出口的話，我也不逼迫你了。以後，你只要做到問心無愧，我也不會再逼問你任何問題！什麼時候你自己想說了，再來向我坦白便是。”

隨着她的話出口，徐明軒的眼神已經不知道躲閃到了哪裏。

聽完了，他渾身都已經極不自在，連忙低頭道：“是，微臣知道了。微臣告辭。”

便急急而去。

“娘娘，徐大人已經走了。”素錦小聲道。

裴映雪似乎這纔回過神來，又呆呆盯着徐明軒離開的方向看了看，猛地扭開頭，快步往內殿而去。

素錦幾個面面相覷，趕緊跟上。但還沒走出幾步，便聽到裴映雪的大吼——“你們都在外頭，不許進來！”

幾個人停下腳步，很快又聽到裏頭傳來一聲咬牙切齒的嘶吼——

“男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