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雪覺得背後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盯着她看，看的她心裏毛毛的。
趕緊回頭去看，卻見皇帝陛下昂首挺胸背對着她依然在浴桶裏坐得直挺挺的，四周圍也沒有第三個人存在。
難道說是自己想多了？
她咬咬脣，將半乾的頭髮挽起，再套上外裳。便小心翼翼的走過去。
皇帝雙眼微闔正閉目養神。裴映雪小聲道：“皇上洗好了嗎？”
皇帝低哼一聲，點點頭。
裴映雪趕緊侍奉他起身穿衣。
還好，或許是因爲方纔發泄夠了，皇帝陛下接下來的表現平和了許多，竟然都沒有再怎折騰她就睡下了。
裴映雪提心吊膽的豎起耳朵聽了半天，確定這位大爺已經睡着了，她才鬆了口氣，連忙放鬆心情，立時感覺到一股疲憊感迎面襲來，讓她瞬息便墜入沉沉的夢鄉。
與此同時，徐府內卻流竄着一絲令人心悸的躁動。
徐夫人坐在徐明軒跟前，看着眼前不動如山的兒子，心裏悠悠嘆了口氣。
“阿軒。你跟娘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孩兒沒有任何想法。”徐明軒淡聲道。
徐夫人一滯。“那和那位張小姐的婚事呢？難道你還想繼續下去？”
“娘，我們的親事是皇上親自下旨賜婚。”徐明軒提醒她。
“那又如何？”徐夫人大怒，“皇上賜婚，是因爲你們郎才女貌，勉強可以匹配。可是現在，那丫頭分明不安於室，小小年紀就勾三搭四。一看就不是個正經人！這樣的媳婦，我們徐家不要！”
“娘你明知道這樣的說辭是無法說給皇上聽的。”徐明軒道。
“有什麼不可以的？皇上不聽，那我去找皇后，皇后不聽我就讓你姑姑去說！我就不信，只要咱們家不想娶。那個丫頭能嫁進來！”
“娘。您別這樣。”徐明軒依然一臉淡然，“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而且事情到底如何還不一定呢！張小姐一直深居簡出，和顧公子也沒有多少來往，說不定事情只是顧公子一廂情願呢？您要是無緣無故的就鬧着要退婚，這對張小姐的閨譽是極大的傷害。以後她要想再嫁人就難了！”
“事情都已經這麼清楚了，還有什麼不一定的？阿軒，你別跟我說，你是真看上那個丫頭了！”徐夫人驚叫。
徐明軒慢慢擡起頭：“看不看得上。有什麼關係？您只要知道，既然皇上已經賜婚，那麼這門婚事就已經板上釘釘了。而且皇上之上還有太后，您覺得咱們家能和皇上以及太后兩個人作對嗎？”
徐夫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了幾十下。
“那難道你就這麼認了？硬生生被姓顧的戴一頂綠帽子？”
“娘您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難聽？二表姐雖然是來說了一些話，但她也並不能完全證實。而且張小姐和顧公子的事，也並無外人知道，也許她只是一不小心做錯了一件事。我相信，等以後她嫁到咱們家，她一定會改過自新的。而且就算她真有哪些地方不好，不還有娘您的教導嗎？”徐明軒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但說的話卻是句句熨帖。
徐夫人聽到這裏，心情終於好了一點點。
還好，兒子沒有一門心思的維護那個丫頭，還知道要把她交給自己調教。不像當初對待裴映雪那般，他可是想方設法的寵着護着，自己稍微說一句不中聽的話他都不高興！
哎！
想到裴映雪，再聯想到現在這個太后義女張瑩，徐夫人心裏又忍不住長嘆口氣。
她的阿軒命怎麼就這麼苦呢？以前因爲一個青梅竹馬的裴映雪蹉跎了青春，後來娶了恩師之女交差，卻又是個病歪歪的姑娘。現在好容易他點頭同意再娶了，卻不等她這個做母親的行動，就被皇上賜婚了！皇上要是賜個名門淑女也就罷了，可是現在這個張瑩……哎，她真是哪哪都不滿意。再加上現在這件事，她就更不滿意了！
但是既然兒子堅持，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暫且作罷。只是，那個張瑩，她必須要去親眼看看！如果那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這輩子都別想進他們徐家的門！
心中主意已定，徐夫人便站起身。“好了，今天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我不煩着你了。”
“嗯，母親慢走。”徐明軒溫柔的道。
徐夫人再看一眼自己這個小兒子，心口又一陣揪痛——她好好的兒子，要模樣有模樣，要人品有人品，要纔能有才能，可爲什麼婚事就這麼不順呢？
出了徐明軒的小院，她的陪房丫頭、現在的趙二家的便快步走了過來。
“夫人。”
徐夫人一眼便見到了她臉上的焦急，不由心一沉。“怎麼了？”
“送去順和長公主府上的賠禮，被人給扔出來了。”
徐夫人臉色陡變。“誰扔的？”
“順和長公主吩咐府上的管家扔的。他們還說……”
“說什麼？”
“說，二公子犯下了滔天大錯，他們一定要追究到底！還說，如果想讓順和長公主原諒他們的話，就讓二公子親自去公主府門口負荊請罪，對顧公子三跪九叩，直到顧公子滿意了才行！”
“美得她！”徐夫人一聽，頓時怒火中燒，“一個都沒有兄弟扶持的長公主，她還真強硬上了？當初她被皇后當衆打臉，怎麼沒讓皇后去給她三跪九叩負荊請罪？知道皇后惹不起，我們徐家難道就是好惹的？事情原本就是他們家先招惹起來的，阿軒能留給他們一個體面就已經夠對得起他們了。我叫人送賠禮去，也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她不接受、非要鬧，那就鬧鬧看！大家走着瞧，我們徐家難道還會怕了她一個區區的長公主不成？”
“可是夫人，長公主背後可是有太后呢！太后娘娘不管怎麼說也是皇上的嫡母，要是太后施壓，皇上只怕也扛不住。”亞雙狂號。
“哈，那就讓太后來施壓啊！這樣一來，正好阿軒就不用娶她那個義女了！”徐夫人又不是嚇大的，當即冷笑，“說起這位太后這輩子還真是夠厲害的，怎麼就養了兩個這麼出類拔萃的女兒？一個順和長公主就已經夠讓人怨聲載道了，結果現在這個義女更是不凡！她要是想讓她的義女纔剛定親就被人悔婚，臭名遍佈整個鳳翔王朝，那她就儘管去做！我的阿軒行的正坐得直，我們徐家的名聲也不是他們想抹黑就能抹黑的！”
誠然。在這個男權當道的社會，男人便是悔婚再娶，也不過被人說一句沒良心。可是女子就不一樣了。不管因爲什麼原因被悔婚，外頭的風言風語就會撲面而來——如果你沒有錯，爲什麼會被悔婚？你一定是做派有問題，不然爲何男方死活要悔婚另娶？
諸如此類，一大堆莫須有的罪名就能把人給活活逼死。更何況徐明軒這些年在朝中踏踏實實，雖然沒有大名，但在皇帝跟前是掛了號了，在民間也有一定的聲望。反觀張瑩，她一個外來人，祖上又是因爲犯了大錯遠避鄂州的張氏。如果事情真發展到那個地步，外人的風刀霜劍會往誰頭上砍去，可想而知！
太后又不是蠢人，她自然會料到這一點。所以，就算順和長公主把事情鬧到太后跟前，太后所能做的也是竭力安撫，最多不過各打五十大板。
所以，順和長公主的高聲叫囂徐夫人根本就不看在眼裏。她又不是不經世事的奶娃娃，豈是被人這樣恐嚇兩句就嚇軟了腿的人？
今天出事之後她就匆忙叫人去長公主府上送賠禮，不過是想讓事情結束得光彩一點。但既然順和長公主不借着這個坡下驢，那她也懶得伺候了！讓順和長公主又去鬧她的老孃去吧！鬧得多了，遲早有一天太后也要不耐煩的！到時候，那事情才叫好看呢！
心裏將一切都捋得一清二楚，徐夫人半點都不怕。便只是擺擺手，便昂首挺胸的去了。
徐明軒站在窗前，聽着徐夫人和趙二家的嘀嘀咕咕的說了半天，雖然兩個人聲音不大，但徐夫人後來激動之時高喊出來的‘順和長公主’以及‘太后的義女’並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看來，和談不順利啊！他脣角微勾。
其實這個結局是完全可以預料到的。順和長公主那高高再上的性子，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吃癟？她現在只怕恨不能把自己扒皮抽筋，好給自己兒子泄憤吧？所以，順和長公主又要去找太后訴苦、想搬出太后這座大佛出來爲自己出頭了麼？
只可惜，她這次註定要失望了。而張瑩，她肯定也已經料到這一點了吧？所以，她這次的目的是什麼？
收回目光，他徐徐展開眼前一張紙，上頭已經有了幾行字。他想了想，便拿起毛筆，蘸飽墨汁又在上面添了幾句——
紫光二年七月十六，聖上賜婚徐明軒及安平大長公主曾孫女張瑩。
紫光二年七月二十，順和長公主之子顧裏與徐明軒於元寶街當街鬥毆，顧裏敗。徐家上門求和，遭拒。至此，徐氏一族與順和長公主府交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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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長樂宮內早早的就響起了一陣悽切的哭聲。
“母后，您一定要爲阿里做主啊！那徐家實在是欺人太甚！”
太后看着跟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兒，眼中滿是無奈。“徐家都已經主動上門賠禮道歉了，你還想如何？一開始可是阿里主動去挑釁他的！”
“那也是他仗勢欺人！”順和長公主恨恨道，“他徐明軒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和阿里一個孩子計較？阿里要和他打架，他還真就動手了！他常年在外頭跑的人，下手也每個輕重，您都不知道阿里被打成什麼樣了！他到現在都還起不來牀呢！而徐家後頭也就派了幾個婆子，裝模作樣的送來一點東西就想化干戈爲玉帛，憑什麼呀？難道我這個長公主是好看的嗎？我的阿里骨子裏好歹還流着皇族的血呢，皇族血脈，豈是能容他們隨意欺凌的！”
經過上次的事情，順和長公主學聰明瞭不少。來太后跟前訴苦，她已經不會只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而是慢慢把事情拔到一個高度，連同太后一起扯進來。這樣，才能讓太后同仇敵愾，點頭同意對付徐明軒。
只是現在，她這一招也註定了不會奏效。
元寶街上打架的事情，太后昨天晚上就知道了，這還是裴映雪特地叫人來告知她的，當然用語十分委婉就是了。當時她便已經叫人去打聽了一番，當知道了前因後果，她的太陽穴便是一陣突突直跳。
今天順和長公主會來找她哭訴，她也早就料到了。
只是聽着女兒的強詞奪理，太后心裏還是一陣失望。
“順和，你已經不是個小孩了，你也該長大了！”她沉聲喝道，“先不說阿里是不是皇族血脈。單是他一個皇家親衛，不好好在羽林衛裏當值，卻跑去和一個文臣鬥毆，那就是他不對！更何況他還亮刀子了！徐大人只是放倒了他，並未對他做其他事，那就已經是夠顧全他的面子了！再說了，既然知道自己骨子裏流着皇族的血，他就更應該事事小心處處在意，一心想着維護皇族的顏面纔是。他身爲親衛，卻連一個文臣都打不過，這話哀家都沒臉說，你竟然還好意思來給他訴苦？你想讓哀家怎麼爲他出頭？打徐大人一頓？還是罵他一頓？”
“那怎麼夠？阿里可是被他當衆弄得沒臉！”順和長公主低聲咕噥。
她是氣瘋了吧？竟然還沒挺清楚她的潛臺詞？太后沉下臉：“沒臉也是他自找的！這件事，錯在阿里，徐家分明是受害者，但也在第一時間上門認錯了，他們裏子面子都佔全了，你還想怎麼找回場子？咱們根本就站不住腳！”
“如果真要給他們找事的話，什麼事情找不出來？我就不信，那個徐明軒入仕這麼多年，他就沒有一點問題！”順和長公主道，明顯還是不想放過徐明軒。
“你給我閉嘴！”太后聽了，終於忍無可忍大吼一聲。
順和長公主一怔，太后又用力一拍桌子，一臉恨其不爭的怒視她：“你啊你，都已經當孃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小家子氣？你別忘了你是公主！先帝唯一的嫡親長公主！不過一點小事罷了，過去了就過去了。你不提，過兩天也就沒事了。你要是一直糾纏着這件事不放，那纔是在把阿里往火坑裏推！而且你別忘了，徐明軒現在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你要對付他，那你想過事發之後你妹妹如何自處？到時候你心滿意足了，你得意了，那你妹妹呢？她還嫁不嫁了？如果嫁了，徐家上下以後如何看她？如果不嫁，她退了婚後還能嫁到什麼好人家去？”
“母后你難道就爲了一個義女，就要把我和阿里都給置之不理嗎？”順和長公主一聽，頓時也生氣了，“她又不是我的親妹妹！她只是母后你在山上撿來的，她怎麼配和我還有我的阿里比？我們纔是母后你親生的啊！”
“你這個蠢貨！”太后忍無可忍怒罵，“你妹妹不配和你比？她比你聰明靈巧一百倍，你這輩子都遠遠及不上她半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