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美國紐約的國際航班，正在登機中，即將起飛。頭等艙裏很寬敞，葉語晨和蘇沐笙並肩坐着。

“會緊張嗎？”

蘇沐笙低醇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葉語晨回頭看到他那清秀的臉龐，微笑依舊燦爛無比，但葉語晨還是忐忑地點了點頭。

“別怕，有我在，”蘇沐笙握緊了她的手，故作輕鬆地開起了玩笑，“你已經見過我媽媽了，她很喜歡你，我爸當年能看上我媽，說明喜好相同嘛！”

說完，蘇沐笙輕輕地笑出了聲，笑容很好看，笑聲很好聽，可葉語晨卻還是緊蹙着眉頭，沒有絲毫放下心的跡象。

是的，她緊張，她當然緊張，雖然已經在國內見過蘇沐笙的親生母親，但畢竟——任何兒媳婦去見公婆的時候都會像她這樣沒出息地無比緊張的。

更何況，身邊這個男人是如此優秀，有所耳聞的蘇家在紐約又是那麼名聲顯赫，而自己卻這麼……他們會接受這樣一個沒有背景沒有權勢、撞死過人坐過牢、還離過一次婚的女人做兒媳婦嗎？

“好了，不開玩笑了，語晨，別擔心了，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蘇沐笙見她小臉還是皺成一團，心疼地握緊她的手，“你現在就好好睡一覺，還要飛很久呢。”

“恩。”葉語晨點點頭，靠在椅背裏，聽話地閉上了眼，心卻還是清醒着胡思亂想。

——不管發生什麼？

他這麼說，是在暗示這趟美國蘇家之行，註定會發生什麼事情嗎？他這句話是給自己打了支預防針吧！

紐約城，陽光燦爛。

蘇家的莊園坐落在郊外，佔地足足八萬平，一棟豪華氣派的莊園式別墅，外加私人游泳池和一大片綠草茵茵的花園。

車子緩緩駛入這個讓葉語晨心臟蹦到嗓子眼的地方，這輛車她不認得，但這個牌子在過去有聽說過，是歐洲十大豪車系列之一，在機場時她就被震驚得不輕，可在蘇沐笙眼中，這一切都是尋常無比。

豪車開過一條種滿了法國梧桐的大道後，在一個巨大的噴泉邊停了下來，車剛停穩，早早等在了門口，訓練有素的僕人很快跑過來，爲葉語晨和蘇沐笙打開了車門，蘇沐笙邁腿下車，回頭看着受寵若驚的葉語晨，衝她微笑着伸出了手。

這個微笑給了葉語晨一點信心，她鼓起勇氣邁開腿，將手交到他的掌心。

他們十指相扣着，一步一步走向那棟莊園式別墅，葉語晨聽到一旁的管家用相當標準的中文對蘇沐笙輕聲說道，“老爺在書房等您。”

蘇沐笙笑着點頭，葉語晨卻感覺胸口一緊，有些忐忑地看着富麗堂皇的門廳，不自主地抓緊了蘇沐笙的手，“我們給伯父買的禮物，他會喜歡嗎？”

“放心，我是他兒子，當然知道他喜歡什麼。”蘇沐笙反握了一下她的手。

“恩。”葉語晨不再說話，跟着蘇沐笙的腳步，穿過門廳，走上環形樓梯，眼前這些奢華中帶着氣質的精緻檀木傢俱，叫她大氣不敢出。

終於走到書房門口，蘇沐笙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擡手敲了敲門，“爸，我回來了。”

“進來。”

書房裏傳來一個更爲低沉的嗓音，葉語晨後背一陣冷汗。

推開門走進去，屋裏還算亮堂，比葉語晨想象中正常得多，雖然是黑棕色爲主的格調，但一些小巧的裝飾，還是可以看出主人並非鐵石心腸的類型，定了定神，葉語晨的視線跳過那巨大落地窗前的一張偌大辦公桌，桌子後那寬闊的皮質椅背落入她眼中。

坐在那後面的就是她今天要見的蘇老先生嗎？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爸。”蘇沐笙沒有多餘的話，只叫了一聲，那椅背裏的人影動了動，終於轉過身來。

“伯父您好。”

看到蘇老先生這張臉的時候，葉語晨雖然做足了準備，還是心頭一跳。

是個看起來並不嚴肅的老先生，和蘇沐笙一樣，戴着一副細框眼鏡，身材高大，蘇沐笙的高個子就是遺傳了他，不過眉宇之間的感覺，蘇沐笙更爲清秀一點，像他媽媽，那個雖然年華老去依舊是個美人的蘇母。

好像看到了葉語晨打量自己的呆愣神情，蘇老先生面帶笑容，眼神也沒什麼敵意，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樑，“你們坐吧。”

蘇沐笙點點頭，拉着葉語晨的手，走到一旁的沙發邊坐下。

葉語晨剛剛坐下，便走進來一個傭人，給她和蘇沐笙各倒了一杯茶。

“爸，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女孩，葉語晨，”蘇沐笙對父親還是很尊敬的，語氣裏帶着刻意的禮貌，“我想跟她結婚。”

沒想到蘇沐笙會這麼直白地挑明，葉語晨有些緊張地看了他一眼，雖然蘇老先生滿臉微笑，但誰知道這笑容背後會不會藏了刀？

“恩，我知道。”

這回應太過平淡，平淡得讓葉語晨無法從這句話裏聽出蘇老先生的任何情緒和態度。

“爸，阿姨呢？”愣了愣，葉語晨才意識到他這是在問他的繼母，這個家的女主人——現在的蘇老夫人。

“她跟朋友出去了，”蘇老先生的語氣和眼神中都看不出一絲敵意，那卡夫卡式的微笑讓葉語晨更爲緊張，他看着自己，繼續說，“你叫葉語晨？我可以叫你語晨嗎？”

“可以，蘇伯父……”葉語晨點點頭，鼓足了勇氣與他對視，卻還是止不住地手心迅速泛出了冷汗。

“那語晨，我可以跟你單獨談談嗎？”蘇老先生頓了頓，又說道。

“不用了爸，”蘇沐笙拉起葉語晨的手，“有什麼話就在這裏說吧。”

葉語晨很敏銳地感覺到蘇老先生眉角間閃過一絲隱忍的不悅，於是連忙轉身看着蘇沐笙，面帶微笑地說道，“沒事的，你先出去，我也有話想跟伯父說。”

“可是語晨……”蘇沐笙還是不肯。

“沒事的。”葉語晨滿目微笑地衝着他點點頭。

蘇沐笙又看了一眼爸爸，猶豫了好半晌，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叮囑了幾句，帶着點不放心地走了出去。

葉語晨看着蘇沐笙的背影消失在門邊，轉過身，才發現蘇老先生已經站起身走到了自己面前，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上。

坐在沙發上如芒在背的她，正在糾結該如何開口打破這份尷尬，就聽到了蘇老先生的聲音。

“語晨，”蘇老先生叫了聲她的名字，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再開口時，語氣裏多了幾分僵硬，“你和我兒子，不合適。”

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直白得讓葉語晨心頭一陣空落，眼前像是壞了的電視機，閃過一陣雪花，就那樣怔在那裏。

“你應該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吧。”

葉語晨機械地點了點頭。

“那你也應該明白我這麼說的原因吧。”蘇老先生的語氣裏沒有半點脅迫，卻透着濃濃的不怒而威的味道。

他看着葉語晨那慘白的小臉，心裏也不是滋味，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這個女孩，他早就聽說了，兒子那麼上心，他也不可能一點都不去了解。雖然他一向秉承兒孫自有兒孫福的理念，從不要求蘇沐笙聽從自己的安排，對兒媳婦的人選，也沒有身家背景的要求，只求是個清白顧家的女孩。

但很顯然，葉語晨不符合這個唯一的要求，雖然他也考慮過順從兒子的心意，但畢竟蘇家的名譽在外，葉語晨的過去會讓整個蘇家蒙難。

“我知道，伯父。”葉語晨苦笑着點頭，蘇老先生已經把話說得很委婉卻也很清楚了，她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懂。

“那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葉語晨垂眸，心裏的失落如洪水般席捲而來，但旋即化成濃濃的自嘲，她有什麼可失落的？不是早就料想到這樣的結果了嗎？不被接受纔是正常的。

蘇沐笙……那張清秀帥氣的臉龐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葉語晨感覺自己的心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緊緊抓住了，她好像都不能呼吸了。

“伯父，給我點時間，我會照您的意思做的。”

“好，你出去吧，”蘇老先生像是鬆了一口氣，再度展露出和藹的笑容，“今天就留下來吃飯，這裏的中國廚師廚藝很不錯。”

聞言，葉語晨心裏一冷，這個家，或許真的不適合自己。

走出書房，走廊盡頭的窗外，一片蒼翠的綠色，跟此刻她的心境格格不入。

剛走到樓梯口，蘇沐笙就迎了上來，“我爸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葉語晨想敷衍過去，但突然意識到這樣的敷衍反倒會欲蓋彌彰，於是笑着斂起眼底的失落，“伯父說要我們好好相處，既然準備結婚了，就要彼此照顧。”

“真的嗎？”蘇沐笙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如假包換。”葉語晨點點頭，眼眸裏滿滿都是笑容，她僞裝得無懈可擊，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流血。

“好，”蘇沐笙盯着葉語晨的眼睛，看了好一會，終於展露了笑容，“那我們下去，準備吃飯。”

窩在蘇沐笙溫暖的懷抱裏，往樓下走去，葉語晨的眼神再度暗淡下來——蘇沐笙，對不起，我們真的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