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依舊燦爛,從窗外溢進隔離病房,灑在乾淨的白色被單上,像是鍍了一層薄薄的金。
隔着厚厚的玻璃,聽不見裏面“嘀嘀嘀”的儀器響聲,但一閃一閃的微弱亮光,還有那心跳帶動着有一下沒一下緩慢波動的折線,也正無聲地提醒着,裏面躺着一位遊走在死亡邊緣的人。
商莫黎一言不發地站在離探視玻璃三步遠的地方,他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兩側口袋裏,挺拔的身形靠在牆上,微微曲了一條腿,側着臉沉默着,看着躺在牀上戴着呼吸罩,還處於昏迷狀態的葉語安。
最近真是跟醫院結緣了啊!商莫黎苦笑着調侃自己,但醫生剛纔的話還在耳邊迴盪,逼着他直視這樣的現實。
“病人除了子宮受損十分嚴重必須強制摘除外,各內臟器官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衝擊,存在出血癥狀,尤其是肝臟內出血迴流,堵塞了血管。”
“病人本身體質虛弱,恢復能力不夠強,求生意志也偏弱,因此目前尚未脫離危險,要看她接下來48小時內的情況。”
“如果能撐過去,性命就能保住,如果撐不過去,恐怕……”
三天兩夜未閤眼的睏倦被這幾句簡單的陳述擊得潰不成軍,商莫黎感覺大腦裏好似一枚原子彈就這樣轟然炸開,亂七八糟,狼藉一片。
葉語安……會死嗎?
這個念頭像一個警報烏拉烏拉在腦海裏迴盪着,他不敢去假設,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是因爲愛過,又或許只是因爲這也是一條生命。
商莫黎不知道自己究竟對現在的葉語安抱着什麼念頭,是同情?還是憎恨?又或者多了幾分愧疚?他真的不知道了。
空蕩的走廊裏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男式皮鞋鞋跟敲擊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清脆而有些凌亂,商莫黎轉頭看過去,是他,商莫軒。
“大哥,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我聽爸說你昨晚一夜沒睡,葉語安怎麼會……該不會又是她耍了什麼花招吧?”商莫軒對葉語安的心機實在太過了解,這一刻他也無法輕易相信這是巧合。
商莫黎沉默着看着弟弟,昨晚的一幕幕又涌現到眼前,俊臉上的怒氣漸漸顯現,如果不是商莫軒一時任性把父親丟下,恐怕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這麼想着,商莫黎揮起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商莫軒臉上。
“你給我閉嘴!商莫軒,如果不是你,葉語安就不會躺在裏面!”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商莫軒並不知道昨晚自己匆匆賭氣離開後發生的事,吃驚地看着發怒的商莫黎,“你還是那麼在乎葉語安嗎?”
“這跟我在不在乎沒關係!如果不是你,爸就不會在那個時候走在路中央,葉語安也不會因爲救爸而被車撞成這樣!”
“大哥!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嗎?葉語安爲什麼會剛好出現在那裏?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懷疑嗎?”商莫軒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衝着商莫黎低吼着。
“你還說!給我閉嘴!不管怎樣,躺在裏面的人是葉語安沒錯吧?你看啊,是不是?”商莫黎爲弟弟對葉語安的無情感到心寒,好歹也是愛過的人,就算罪孽深重,如今她面臨生死邊緣,難道就連最後的關心也不配有嗎?
商莫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或許是因爲目擊了那場車禍吧,那種鮮血淋漓的場面震撼到了他——本來對葉語安他也是失望透頂,一心守護的柔弱初戀竟是個心機深沉的毒婦,但不知爲何這段時間和語晨之間的矛盾,讓他的心在葉語安面前變得柔軟起來。
“大哥!你忘了她過去的所作所爲了嗎?就算你忘了!我也忘不了!我……”商莫軒完全不認同商莫黎的看法,他跟葉語安在國外相處了一年多,對這個女人的品行實在太過了解,更何況她還勾引大哥出軌,在他眼裏這種貨色死不足惜。
“啪嗒”一聲,一旁的門打開了,打斷了他的話。
“兩位先生,請你們不要喧譁,這裏是醫院,病人需要靜養。”在旁邊病房裏做例行檢查的護士開門出來提醒道,兩個大男人這才終於消停了下來,但也不想再跟彼此多說一句。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已經三天過去,三天來葉語晨一直窩在那棟別墅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過着比古代小姐還矜貴的閨房生活。
蘇沐笙還是照例每天早晨過來,帶一些既有特色又十分美味的小糕點,做上一碗清淡的小粥,看着葉語晨一口一口吃乾淨,才心滿意足地離開。而Coly則除了上班的時間,都陪着她聊天解悶,兩個好朋友彷彿又回到了大學時代。
商家人卻突然好像消失了一般沒了蹤影,這叫葉語晨心裏不免納悶和失落,雖然嘴上不說,但她可記得很清楚,已經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就連一直疼愛自己的商善果,也在那一晚被自己拒絕之後再沒出現。
是商家或者商氏發生了什麼事嗎?葉語晨有些奇怪,可又問不出口,畢竟Coly的脾氣她太清楚了,這種時候她最好還是不要提跟商家有關的任何事,最好連“商店”這種帶“商”的詞語都別說。
但不說不代表葉語晨就能心安理得地不去想,而且隱隱約約的,她總能感覺到一些什麼,這幾天她不看電視不看報紙,又因爲懷孕怕輻射的關係斷了網,現在幾乎與外界隔絕了,但她覺得,這Coly和蘇沐笙一定有事瞞着自己。
不行!在這樣下去她一定會憋死的,一定要問個明白!葉語晨的倔脾氣上了來,從牀上坐起,放下那本幾乎快翻爛的《孕婦寶典》,打開門,走到了客廳。
“Coly,我有事問你。”一開門,葉語晨就看到Coly正坐在沙發上翻着報紙,看到自己的一瞬間,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啪一下把攤開的報紙合上了。
“啊,語晨啊,怎麼了?嚇了我一大跳!”Coly的表情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可疑極了,臉上的笑容好尷尬好勉強,就差沒跳起來躲開自己了……葉語晨見狀,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她。
“我有事問你,”葉語晨蹭蹭蹭走過去,坐在她身旁的位子,“你和蘇沐笙是不是……”
還沒說完,葉語晨的聲音就漸漸消失了,蹙起柳眉,看着一臉可疑的Coly。因爲剛剛,她就在坐下的同時,Coly拿着報紙的手一抖,往身後一藏,這份掩飾實在是太不高明瞭。
“你藏什麼呢?給我看看!”葉語晨伸手向她要。
“有什麼好看的,就是報紙而已嘛,呵呵,沒什麼啦!真的沒什麼啦……”Coly有些懊悔,自己不該那麼大意的,應該聽蘇沐笙的話,發生了那件事後在家裏杜絕一切可能讓語晨發現的東西,可她就是好奇嘛,一時之間沒憋住就在樓下買了份報紙,想看看追蹤報道,沒想到居然正巧被語晨撞見。
“沒什麼你幹嘛藏起來,快!給我看!報紙可沒有輻射,你和蘇沐笙最近都怪怪的,我已經乖乖聽話不碰電腦和電視,報紙又沒關係!給我,我要看!”葉語晨不依不饒,她的直覺告訴她,報紙上就有她猜測了半天的答案。
“語晨~算了啦,你出來是不是想吃水果了?來,我給你削個蘋果,這蘋果我剛買的,很新鮮,很好吃的……”Coly在葉語晨那兇惡的目光注視下,漸漸說不下去了,伸出去那蘋果的手也僵在半空中,就跟她此刻臉上僵硬的笑容。
“Coly,你說謊從來不高明的,別騙我了,給我看,”葉語晨看着她藏在身後,牢牢壓住的報紙,冷靜地說着,“就算你不給我,我也可以現在馬上換衣服下樓,自己去買一份,到時候我還是看得到。”
“語晨……”Coly心裏有些怕怕的,經歷過這些事之後,語晨現在已經變得越來越厲害,恐怕她是瞞不住了,哎,蘇沐笙不要怪她啊,她真的是無心的!
葉語晨一言不發地抿着脣,臉上的表情很嚴肅,令人生畏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份報紙,然後在Coly面前攤開手。
“好,我可以給你看,但語晨,你必須先答應我,不論看到什麼,都不許激動,也不許生氣,你一定要先答應我。”Coly一本正經地說着。
“我答應你,不激動也不生氣,我保證,”葉語晨點點頭,這是她的真心話,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必須要爲寶寶考慮,不能激動也不能生氣,“給我看吧。”
Coly看着她好一會,嘆了口氣,終於還是把藏在身後的報紙遞到了她的手上。
葉語晨接過後,連忙鋪展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剛攤開鋪平,一行赫然而醒目的加粗·黑體大字便映入了眼簾中。
——葉氏千金葉語安三日前凌晨車禍生死未卜追蹤報道。
葉氏千金?三日前?凌晨?車禍?
葉語晨在看到那一行字的瞬間,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混沌得讓她眼前犯暈,但很快葉語晨便努力讓自己鎮定了下來,只是腦子裏轟隆隆的響聲卻怎麼也停不住。
葉語安她……發生車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