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葉語晨並沒有完全想對，商莫黎還是來了。

空蕩的街角，沒有行人，一盞昏黃的路燈下，停着那輛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色的蘭博基尼Countach5000，駕駛座上那個挺拔漠然的身影，就是內心無比矛盾卻怎麼都邁不出那一步的商莫黎。

午夜的天空居然毫無徵兆地飄起了細細的雨絲，斜斜地打在前擋風玻璃上，密密麻麻的細小雨點模糊了他的視線，但此刻的安靜的感覺，讓他不願意打開聒噪的雨刷器。

遠遠地，他的視線裏出現了兩抹黑影，幾乎是一瞬間，商莫黎深邃的眼眸裏閃過一抹期待，可在看清了之後又迅速熄滅。

是爸爸和弟弟，他們身後空無一人，其實他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葉語晨從來不是柔弱的人，這一點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她不會這麼輕易妥協，只是在接受的時候這個結果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些空空落落的滋味。

商莫軒似乎不想看到商莫黎，將商善果送到商莫黎的視野範圍，轉身往反方向走開，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街頭。商莫黎見狀，無奈地嘆了口氣，收斂起那份失落，走下車，決定上前寬慰父親幾句，突然一陣急促的鳴笛聲叫他愣了神。

“叭叭——”空蕩安靜的街道響起刺耳的喇叭聲，走在前方不遠處正在橫穿馬路的商善果也愣了神。

就在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的瞬間，一輛大紅色的跑車從對面街口竄了出來，旋風般地掠過商莫黎身邊，往商善果的方向闖過去。

“爸！小心——”商莫黎驚聲叫道，可那跑車就好似一陣風，從他面前瞬間閃了過去。

商善果被那直直衝過來的跑車前端刺眼的車頭燈閃花了眼，一瞬間什麼都看不清，條件反射地擡手擋光，卻忘了躲開，眼看着那輛失控的跑車就要撞到他了，商善果卻突然感覺整個人被一股力道從側邊推開，然後重重地跌在了人行道上。

“砰——”一聲悶響傳來，一抹身影被撞飛了，那輛紅色跑車卻只是減了減速，又一腳油門竄了出去，幾秒鐘便沒了蹤影。

愣在原地被這一幕驚呆了的商莫黎感覺自己的心被重重地拋了起來，對父親的擔憂讓他飛快地衝過去，可看到的這一幕卻叫他驚愕無比——

商善果安然無恙地摔在人行道上，只是擦破了點皮，他連忙上前扶起父親，焦急地問道：“爸，你沒事吧？有沒有怎麼樣？”

“沒，沒事……”商善果緩緩地站了起來，“我沒事……”

商莫黎確定父親安然無恙後，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他明明聽到什麼被撞飛的聲音，也看到了那抹被撞出去的身影，怎麼會……

視線裏突然出現了一抹灰色的伏在地上的身影，商莫黎定睛一看，在路燈照不到的一個拐角處，好像有個人正躺在那裏，身下一灘黑血正汩汩地滲出來。

“天吶！那那……”商善果也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個救了自己的人。

商莫黎連忙上前，衝到那人身旁，是個長髮女子，他連忙將倒在血泊裏的她扶了起來，連連叫道：“小姐！小姐！你沒事吧？小姐！”

“爸！快叫救護車！快！還有報警！她好像……”商莫黎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因爲當他將那渾身是血的女人扶起來，藉着昏暗的燈光看清了那張臉時，他驚愕得說不出半個字，她居然，居然是葉語安？

天亮了，早晨到來的時候悄然無聲，葉語晨真的累壞了，本來就嗜睡的她更是一覺睡到了十點。

穿着可愛的新睡衣，葉語晨揉着惺忪的睡眼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到Coly留給自己的紙條，才知道原來她已經去上班了，可走到餐廳卻發現桌上放在熱氣騰騰的早餐，仔細一聽，廚房裏還有些動靜。

葉語晨略略一想，便知道了來人是誰，除了他，還有誰。

好似心有靈犀一般，蘇沐笙從廚房裏走在了出來，穿着一身休閒裝的蘇沐笙帶着有些傻氣的圍裙，手上還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粥，看到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點亮了整間屋子。

“你睡醒啦？快來吃早餐！”蘇沐笙衝她笑着，聲音溫柔極了。

“你怎麼又過來了？不忙嗎？伯母不是病了嗎？”被人善待從來就是一件容易上癮的事，但經歷過商莫黎的陰晴不定之後，葉語晨開始覺得這種不求回報的善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怎麼，嫌我來得太勤快了？”蘇沐笙調侃着，貼心地爲她拉開了椅子，又貼心地遞上勺子，“放心，我下午就會走，今天Coly臨時有事必須出去一趟，才call我過來給你做早餐的。”

葉語晨有些不好意思，這個男人似乎總是能夠輕易看穿自己的心思，不管她隱藏得多深，總是能夠一句說中。她低下頭默默地喝起了粥，不再說話。

“吃點點心，我來的時候買的，很新鮮的奶黃包。”蘇沐笙指了指放在面前的白撲撲的兔子形狀的包子，那可愛的模樣看着就很有食慾。

“……恩。”葉語晨點點頭，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味道真是不錯。

“好吃嗎？”

“恩。”葉語晨還是點頭，沒有多餘的話，她居然見鬼地覺得有些尷尬，感覺到他注視自己的目光，葉語晨卻不敢看他，悶頭吃着包子。

“真是奇怪，太奇怪了，語晨。”蘇沐笙看了她一會，突然感慨了兩句。

“啊？什麼東西奇怪了？”葉語晨被他這莫名其妙的話語弄得一頭霧水。

蘇沐笙說着往後靠了靠，看着她睡衣下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打趣道：“要不是你的肚子已經有些明顯了，我真不敢相信你已經懷孕了呢！”

“怎麼了？”她看起來不像孕婦？是這個意思嗎？

“奶黃包這麼膩，你一點也不覺得噁心嗎？”蘇沐笙突然皺起眉頭，湊近她，一臉嚴肅地問道。

“咳咳……”被他這麼一湊，葉語晨有些噎到，不住地咳嗽起來，蘇沐笙連忙遞上果汁，她連連喝了幾口才止住了咳，杏眸一瞪，嬌嗔地說道：“蘇……沐笙，你故意的是吧？想氣死我對吧？”

“哈哈……”蘇沐笙看她生氣的模樣，突然笑開了，燦爛的笑容好似明媚陽光讓葉語晨有些移不開眼，“不是，只是覺得……逗你真的很有趣。”

“哼。”葉語晨雖然還是板着臉不理他，但不得不說心情確實好了一點，蘇沐笙真是個充滿了正面能量的人，總能讓她忍不住想要開懷。

“其實這也許說明，這是個孝順的孩子，不想讓媽媽受苦呢。”就在葉語晨不理睬他的時候，蘇沐笙默默地來了這麼一句。

“……”葉語晨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句話再度讓她的內心不平靜起來，這個孩子真的是個吉祥的徵兆嗎？如果是，爲什麼還要讓她忍受現在的這些呢？如果不是，那爲什麼一直都這麼安分從不鬧騰自己？她真的猜不到答案……

“對了，語晨，這是你的新手機，先用着，”蘇沐笙的嗓音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並遞上了一張紙條，上頭寫着一串數字，“這張紙條上是我的新號碼，你記得存進去，有什麼事第一時間通知我。”

“恩？你換號碼了？”葉語晨有些驚訝地接過來。

“恩，上次那個在你家不是毀了麼，所以我換了一個，”蘇沐笙無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頭髮，“一定要記得存噢！”

“好。”葉語晨沒有想太多，乖乖地點頭。

醫院，急救室，手術燈亮了一個通宵。

商莫黎沉默地坐在外頭的椅子上，連續兩個晚上沒有睡覺讓他有些憔悴，俊逸的臉上染上疲憊，眼神裏更多的卻是猜不透的光芒。

“阿黎，要不你先回去吧，已經兩個晚上沒有睡了，再熬下去，你自己的身體會垮掉的。”商善果雖然不理解兒子對語晨的所作所爲，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怎麼可能不心疼。

商莫黎一言不發地搖了搖頭，他現在根本不可能去休息，葉語安生死未卜地躺在裏面，他怎麼可能安心離去？

商善果見狀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說實話，在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就是那個他曾經放下狠話的葉語安的時候，他心裏真的很不是滋味，雖然不喜歡這種心機深沉的女人，但他又不是木頭人，當然會擔心。

但商善果畢竟久經商場，對人性和人心的瞭解實在太過深，他不得不懷疑這一切發生的巧合度，愧疚和懷疑交雜在心間，讓他也說不出更多的話。

“啪嗒”手術燈暗了，一位白大褂醫生從裏頭走了出來。

父子倆對視了一眼，連忙站起了身迎上去，那醫生摘下口罩，看着他們問道：“你們是她的家屬嗎？”

“……不是，她怎麼了？”說“不是”的時候，商莫黎心頭莫名地有些隱痛，雖然不再愛了，但也不希望她出事。

“哎，病人前不久剛失去了孩子，這次車禍又猛烈撞擊了腹部，導致子宮受損嚴重，脫落性出血，我們剛纔已經爲她做了手術，摘除了子宮。”